第一百零五章_督公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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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寂寞宫墙下,金玉音深深呼吸着,很快镇定了情绪,没有向程亦白走近,还是站在原处。

  “你……这些年到底去了哪里?”她声音寒凉地问。

  “……很多地方。”他神情略显黯然,“从南到北,四处漂泊。”

  “四处漂泊……”金玉音念着这四个字,忽而冷笑起来,“杭州有你的家园,你为什么一去不返?情愿四海为家,也不再回来一次!”

  他似是有很多话要讲,但终究还是移开视线,望向赭红色的宫墙。“卓瑛,许多事情出乎意料,自我离开杭州起,所经历的一切恍若一梦,直至近些年,我安定下来之后,也曾托人去家乡打听你的下落。”

  他苦涩一笑:“本以为你早该嫁人生子,却没想到你在我走后就被选为女官入了宫。紫禁城又岂是寻常人等能轻易进入的地方?我这次也是因着机缘,才尽力恳请王爷将我带来,原先也并未抱有很大期望,谁知竟就这样看到了你。”

  金玉音盯着他,没有接话。程亦白上前一步:“你现在,还只是司药局的女官吗?”

  “怎么?”她怀有警觉之心地往后退了一下。

  “我估算着你的年纪,明年,是不是就可以放还出宫了?”程亦白谨慎询问道。

  金玉音侧过脸,看着宫墙上方伸展而出的枝丫,似是不想回答。程亦白还待追问,不远处有数名宫女走来,他只得后退数步,装作与金玉音并不熟识的样子。

  金玉音这才低声道:“辽王今夜住在宫内,叫你也暂留一夜,明天再走。”

  “那你,是不是就住在慈宁宫?”

  “怎么可能?”金玉音见那些宫女越走越近,迅疾道,“我知道他们会将你安排在哪里,到时候再说吧。”

  说罢,向他行了个礼,随即匆匆折返

  不久之后,慈宁宫中的小太监出来,领着程亦白往暂离之处行去。程亦白走了一段路,忽而问道:“小公公,你可知晓在宫中有一位穿着藏蓝色曳撒的大人,年纪大概二十多岁,面容清隽,是什么身份?”

  “您这样说,我可吃不准到底是哪位啊!”

  “就是之前和金司药一同,送辽王前来慈宁宫的。”

  小太监恍然大悟:“您说的是他呀,赫赫有名的西缉事厂提督大人您都不认识?也是咱们宫中御马监的掌印,只不过现在待在宫外的时候多了,不怎么回御马监。”

  程亦白脚步微微放缓,眉间微蹙。

  “他就是西厂督主?”

  “是啊,怎么,看着不像吗?”小太监笑嘻嘻道,“别看才二十来岁,本事大着呢!不过手段也厉害,咱们可不敢惹。”

  他一边说,一边拐过弯去,回过头望到程亦白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招呼道:“这边,别走岔路了!”

  程亦白追随上前,道:“据我所知,西厂督主是姓江?”

  小太监斜睨了他一眼:“这全天下还有不知道江大人的吗?”

  程亦白双眉一皱,随后又微笑了起来:“小公公说得对,是我太孤陋寡闻了。”

  云层缓慢移动,遮蔽了才升上夜空的寒月,崇景轩内灯火摇曳,程亦白正望着灼灼烛焰出神,院门外传来了轻微声响。

  他起初一怔,继而推门快步而去。

  寂静之中,院门轻启,昏暗的光线下,有女子披着深色斗篷,站在面前。

  “……卓瑛。”他按捺不住心头激动,伸手想要拉她进来,她抬眸,目光清冷。他便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收回了手。

  然而金玉音还是慢慢地走进了院子。

  “我不能被人看到。”她低声道。

  “我明白。”他回答得有些无奈。

  “你当年,为什么一去不返?还是不能给我明确答复吗?”她连语声都带着寒意。

  程亦白沉默片刻,黯然道:“卓瑛,我不想再提那件事……总而言之,是我当初辜负了舅父,也辜负了你……”

  金玉音始终裹紧了斗篷,站在暗暗夜色间,犹如幽寂古梅。她望着窗后的那一点光亮,漠然道:“多少旧事,只这样一句,就能一笔勾销?我父亲,将你从小养育成人,付出无限心血期盼你能金榜题名大展宏图,你却如断线纸鸢一去杳无音信,你可知道,他就在那一年的寒冬重病亡故。而我,竭力全力还想要守住我们的观月园,最后却被叔父强行送入宫中,观月园,也成为了他的产业。”

  程亦白无言以

  以对,过了片刻,才哑声道:“这些年来,我也曾四处漂泊,穷困潦倒。每每想到故园,总还以为你仍旧在园中居住,跟随舅父吟诗作画。直至后来,我辗转到了辽王幕府,生活稍有安定后派人去询问,竟得到的是舅父早已亡故,而你也随后入了宫的消息。我本来还想着,不知你是不是已经被君王赏爱,成为了嫔妃……”

  金玉音的唇边浮现了一丝寒凉之意。

  她回过身,望着他道:“那么这次呢?辽王来京城,为的只是给太后祝寿?”

  程亦白微微一怔,继而道:“你要打听这些做什么?”

  “他能将你带入宫中,想必你在他手下也算是心腹了?”金玉音扬起眉梢,忽而微微笑着,朝他走近一步,“你不会连我也隐瞒吧?睿表哥。”

  江怀越从荣贵妃那边出来后,原本打算暂住宫中,然而走了一程,心中始终有所挂碍,便匆匆离开了大内。

  坐着马车行至灵济宫前,忽见一人从西缉事厂方向急急匆匆行出,朝相反的方向赶去。他推开窗子,叫了一声,杨明顺才一脸紧张地止住了脚步。

  “督公!您怎么回来了?”杨明顺又奔向马车,满是兴奋神色。

  “这不是还惦记着未做完的事情吗?”他打量了杨明顺一眼,“这么急,要干什么?”

  “就是您说的事!”杨明顺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朝他连连挤眼睛,江怀越打开车门,让他爬了上来。

  “督公,您瞧!”他献宝似的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黄百户刚刚送来的,小的知道您心急,还想给您送到宫内呢!”

  江怀越挑了挑眉梢,接过钥匙,掂了掂。“这个真能行?”

  “这得您亲自去试呀!不过……您知道东厂的密室在哪里吗?还有,您如果要进去,他们不会起疑心?”

  “如今东厂事务还是我暂管,谅他们也不敢阻拦。”

  江怀越将钥匙收进手心,那种冰凉的感觉让他的心志更坚冷了几分。

  马车调转方向,迅疾朝着东厂方向行去。到了东厂门前,天色已微微发暗,门前值守的番子见他再次带着杨明顺到来,忙不迭扬声道:“江督主大驾光临,里面的人赶紧出来!”

  这一声嚎

  嚎让里面的番子起了寒颤,一部分人匆匆迎接出来,另外有机敏的赶紧趁着这机会去各处通风报信。当值的千户和档头本来都正围在房中吃羊肉锅,听到江怀越又来了,简直又气又恨,却也无计可施,只得丢下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前去迎候。

  江怀越背着手慢慢巡视各处,骄矜道:“太后寿宴马上就要开始,全京城为了此事准备至今,各国来朝的使节以及各地藩王亦都已到位,这节骨眼上万一出了岔子,可不是一句恕罪能顶的。你们平素那些强取豪夺的行径,都给我收敛起来,别到时候又有人去衙门喊冤,说是被东厂的番子抢夺了什么东西!”

  当值的千户上前赔笑:“督公教训得是,咱们这些人最近得到您的严厉指教,一个个都警醒着,不敢像以往那样散漫了。”

  “还有上次我去存放案卷的地方看了看,里面缺失的都是大案要案卷宗,倒不知道你们以前的记录做得如何,是不是也有偷工减料浑水摸鱼的情形。”他一边说着,一边朝书房走去,“将秘卷都存在哪里了?”

  “这个……卑职也不清楚啊。”当值千户犹犹豫豫地跟在后面。

  江怀越脚步一顿,用不善的眼神瞥向他。杨明顺当即斥责道:“你是不是傻?万岁爷都把东厂事务交给我们大人了,你还觉得大人不能够进去检查一下卷宗?难道要咱们去请示万岁,给你下一道圣旨,命令你将卷宗取出才行?”

  那千户连忙告饶:“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那只有东厂督主才能进去。”

  “看来我这个代管的,还是不够名正言顺?”江怀越冷哂一声,眼神寒彻。近旁的其他人连连使眼色,那个千户只好道:“江大人,那里可得专门的钥匙才打得开门……”

  “你怎么那么啰嗦啊,大人既然来了,还能没拿到钥匙?”杨明顺瞪了他一眼。

  江怀越不动声色,那千户见状,被其不怒而威的气势所震慑,灰溜溜地带着他们去了书房。取下垂挂于白墙上的行草题诗,墙上显出一道隐秘的门。

  “以前裴大人也很少进去,即便要进,也得先去曹公公那里取来钥匙。”

  江怀越没回话,镇定自若地将那把黄铜钥匙插入了嵌在墙缝中的锁扣。

  手腕一转,却拧不动。

  他眉间微蹙。

  杨明顺脸色也变了变,而那个千户还站在后面,似乎有意窥伺。

  “督公,打不开?您的钥匙对吗?”他试探问道。

  江怀越哼了一声,使劲一拧,但听咔的一声,密室之门终于打开。

  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暗沉沉的室内幽深如古井。

  杨明顺提着一盏油灯,为江怀越在前引路。

  一个个古旧的架子上,杂七杂八地堆放着各自卷宗,江怀越走到一半,忽而道:“明顺,你出去吧。”

  杨明顺一怔,小声道:“督公,小的不会偷窥。”

  他却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怕你偷窥。此事非同小可,你不要参与进来。快出去。”

  杨明顺长了张嘴巴,最后只好将油灯放在了地上:“督公,您小心。”

  他匆匆折返出去,守在了门口。

  江怀越环顾四周,这死寂的空间内如今唯有他一人,伴随着忽明忽暗的光亮,以及不断摇晃的阴影。

  他举步,脚步声在狭长的密室内幽幽回荡。

  目光所及,那一份份卷宗上标注的名字,皆是过往数十年间曾引起过朝野轰动的大案要案,其中不乏股肱重臣终被问斩流放的事件。

  那些曾经煊赫一时,位极人臣的人中翘楚,最终只落得凄凉收场,在其死后,留下的无非只有一卷泛黄的宗册,以冷漠旁观的语言记载了当时发生的一切。

  或真或假,又有谁能在往后的岁月里判断清晰。

  他甚至还看到了更前任的东厂提督的名字,那也是曾权倾朝野不可一世之人,最后被群臣联名上疏,揭发其数十条罪状。君王本不愿核查,然而群情激愤之下,必须要做出样子,谁料核查下来竟果然私藏了本不该属于内宦的御用器皿,只这条,就让君王大怒,最终此人被逐出京城,死于半途。

  江怀越在记录此事的卷宗前停了一步,随后抬头,发现了上方格子内堆放的卷宗。

  承景二年,南京兵部尚书,云岐案。

  他的心忽忽一跳。

  手中油灯搁置在了一旁,借着摇晃的光亮,江怀越拂去卷宗上的灰尘,小心翼翼地将之打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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