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姐妹争锋_北朝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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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姐妹争锋

  全本北朝纪事!

  这话不难听,但是也不好听。

  贵族千金做个女红,无非是消遣,比的是精致,也不是随便拿出来给人看的。但是这个时候,这个场合,话从嘉语嘴里出来,怎么听都是讽刺:陆家姑娘的女红虽然不行,还见得了人,你姚家姑娘的女红,怕是见不了人!

  偏偏那还是真的。

  姚佳怡狠狠瞪了嘉语一眼。她也知道,在场没人敢和她吵,但是嘉语要出头,她胜算不大:没有错,她是太后嫡嫡亲的侄女儿,可是嘉语在名义上,那也是太后嫡亲的外甥女。为了始平王妃,太后也少不得要一碗水端平,面子上,没准还得往嘉语那头稍稍倾一倾。就不说嘉语那个宗室身份了。

  她又不可能和皇帝有什么瓜葛,吵赢了她能有什么好处?姚佳怡不傻。

  嘉语就更不在意了,她和姚佳怡前世今生就没对盘过。姚佳怡此时骄纵,无非以为皇后的位置定然是她的——这样想原本也没有错,如果她不是拦了贺兰袖的路的话。嘉语的目光稍稍往贺兰那头一飘,又赶紧收回来。

  始平王妃也觉得继女和侄女之间不好取舍,索性装聋作哑。

  陆靖华想不到那个传说中痴缠宋王的三娘子会帮她,迷惑和惊诧倒压过了欢喜。

  嘉语笑嘻嘻又说道:“陆娘子的笙,想是陆将军教的吧,所以吹出来,才有千军万马的气势——可多亏有陆娘子,太后寿辰,百鸟来拜,有云雀婉转,有鹦鹉吉祥,也不能少了雄鹰展翅啊。”

  话在别人耳中,不过是嘉语会说话,落在贺兰袖耳中,却是打翻了五味瓶——三娘如今竟能够这样面面俱到了!

  听说他们南下之后,周乐那个军汉很看重她,也许是发生了什么龌龊事也不可知——元嘉言能够爬上堂兄的床,难道指望元嘉语守贞?那就是个笑话!

  话说回来,以元嘉语的姿色,能被人看上,已经是运道了。贺兰袖恨恨地想,有些人就是天生好命,生下来有父兄庇护,有姨母溺爱,继母没有坏心,选婿选得称心如意,就连家破人亡了,也还有英雄救美。

  周乐虽然只是个武夫,不能与萧阮比,但英雄还是说得上的,贺兰袖觉得自己十分客观。

  谁知道会杀出个这么个人来呢?她竟不能把她卖到漠北去给柔然人为奴为婢……

  贺兰袖这头想得远了,那头皇帝接口就道:“三娘说得对,鹰声隼鸣,方能显扬我大燕国威,为太后寿的气势,要是弱了些,可真撑不起这份心意——说起来三娘的笛子,莫非是始平王叔教的?”

  皇帝这一搭话,一表态,众贵女面上没什么,心里却纷纷翻江倒海,看往陆靖华的目光里,也多了不善之色。

  姚佳怡更气得面色发白。

  太后见这般情形,却是不好打断:总不能不顾皇帝的面子。佳怡先前这样明着嘲笑陆家姑娘,也确实太过分了。罢了,让她吃个教训吧,左右三娘也是自家孩子。以后相处,日子还长。

  嘉语微微屈膝,答皇帝的话:“是,陛下。”

  皇帝又笑着臊嘉言:“朕倒想不到,始平王还吹得一手好笛子——阿言怎的不会?”

  嘉言眼睁睁瞧着姐姐又和表姐对上了,自个儿插不进嘴也就罢了,皇帝还偏帮她阿姐,早憋了一肚子气,懒洋洋只说道:“陛下这可说到我伤心处了,我阿爷偏心,只教了阿姐没教我,回头陛下可要为我出气。”

  太后都给她气乐了:“回头哀家罚了始平王,阿言你莫进宫来哭!”

  嘉语留意到这时候皇帝的表情,眼神里果然暗了暗——他还没到亲政的年岁,赏罚都轮不到他。

  又听皇帝问:“姚表妹演奏的是什么声?”

  这才叫真戳人伤疤——调度的女官是太后亲信,要姚佳怡技艺出色,自然会被放在最好的位置,事后太后第一个要问的也是她了。

  姚佳怡迎着表哥关切的目光,满面通红。

  忽然有个软软的声音插话道:“姚娘子演奏的,自然是百鸟朝凤——既是百鸟,少了哪一个,都是缺憾,陛下以为呢?”

  皇帝的目光转过去:“你是?”

  “臣女贺兰氏。”

  终于等到贺兰袖开口,嘉语觉得自己长长松了一口气,就仿佛那只传说中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了地:本来她该在笛子掉出来的时候就大出风头的;本来她该在她拙劣的吹笛中,以伴奏的身份再出一次风头;本来她该在太后格外的垂询中,被所有人瞩目……都没有。但是嘉语毫不怀疑,她还能抓到别的机会。

  皇帝道:“贺兰娘子说得对,萤草之辉,虽然比不得明月珠华,也同样不可或缺。”

  这算褒呢,还贬?嘉语在心里吐槽皇帝嘴损:还说得对呢,这话里都把姚佳怡比作萤草了,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完全是在给贺兰拉仇恨吧。

  这会儿贺兰袖可就难办了。本来嘛,作为嘉语的表姐,姚佳怡就很难相信贺兰会帮她,嘉语笑眯眯地想,虽然从来在别人眼里,都是她连累的贺兰,但是她自己心里知道,这块垫脚石,她做得够冤的。

  这一次,却是真连累到了,这种感觉,竟然不坏。

  就如嘉语所料,姚佳怡原本就认定贺兰不坏好心,再加了皇帝这句明褒实贬的话,当时就要针对贺兰袖:“什么时候轮得到贺兰氏登堂入室了。”还打算顺便问候贺兰袖的父亲,所任何职。

  贺兰也没想到这一下弄巧成拙。但是她比姚佳怡见机要快得多,一个见势不妙,抢先岔开话题:“陛下说到明月,今儿咱们这里,还真有位明月小娘子。”

  一面说,一面拉了元明月出来。

  一众贵女到这时候才看到明月,心里或多或少都吃惊。皇帝更是如此,他生于深宫,哪里见过这样面黄肌瘦的孩子。

  便是太后,也多年没有见过了。始平王妃带了四个女孩儿进来,她和大多数人一样,关注点都在嘉语姐妹身上。最多连带注意到贺兰。后面跟了这么个小尾巴,以为是谁的丫头,万万没想到,竟也是位贵族女子。莫非是哪家庶女?太后寻思着,怜意大起,拉住元明月的手问:“你是哪家的孩子?”

  “臣女元明月,先父故京兆王,讳愉。”口齿清晰,言简意赅。

  竟然是宗室女!

  一时众皆大惊。

  元愉是叛乱被诛,所以一众贵女中,知道元明月的人,实在少之又少,连皇帝也一头雾水:京兆王从来都是近支领爵,怎么他竟从未听过这位堂妹?

  ——他是不知道,叛乱也就罢了,元愉叛乱的由头,实在有些拿不出手,就怪不得皇家讳莫如深了。

  太后却是知道的。元明月身份尊贵,莫说姚佳怡,就是嘉语姐妹,也都差得远。如果元愉没有行差踏错,待这个女儿,也该是如珠如宝罢。当时微叹了口气,问道:“你家中,还有别的人吗?”

  “还有个哥哥。”

  “你哥哥是——”

  “家兄行九。”

  太后沉吟片刻:“九郎他……如今担任何职,可有爵位?”

  元明月垂头道:“家兄眼下没有爵位,也……没有担任官职。”

  “那你们兄妹……”皇帝冲口说了半句话,把“靠什么过活”几个字咽了回去。

  他虽然没见识过人间疾苦,但是看到元明月这个模样,也知道这对兄妹日子不好过,问多了,怕伤她颜面。

  太后知道得更多些,这对兄妹既然能进宫来给她贺寿,自然是入了宗籍,有禄米可领,只是瞧着这孩子的样儿,恐怕是那些狗眼瞧人低的克扣了。不然以元祎炬的身份,就算当初京兆王死得不光彩,低级爵位还是能捞到一个的,到如今无官无爵,多半是没人肯庇护,心里稍作盘算,就要说话,皇帝忽道:“让他做直阁将军吧。”

  直阁将军是从三品下,官位不低了,最最要紧的是,直阁将军的职务是看守殿阁,非亲贵、心腹不能担任。

  太后原本只想赏个五品下的轻车将军,但是天子金口玉言,她虽然心里微觉不妥,总不好让皇帝把话收回去,只点头命女官记下。

  明月忙跪下叩谢皇恩。

  太后又与一众贵女,随意说了些家常话。一帮人说笑几回,太后又一视同仁打赏,然后就放了人下去领宴。

  到这时候,几乎所有贵女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离了太后与皇帝的视线,兴奋者有之,失落者有之,得意者有之,当然愤怒的人也有,比如姚佳怡。

  大伙儿一番辛苦,最后得利最多的,却是明月这么个小丫头。幸而她是宗室女,年纪小,又处境堪怜,拉到的仇恨还不算多。

  倒是嘉语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当然这个所有人,须得去掉贺兰袖:从吹响笛子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知道,她定然是死而复生,再没有丝毫侥幸。

  陆靖华与嘉语擦身而过,低低道一声:“多谢!”

  嘉语微微一笑,没有回应。

  嘉言冷笑一声:“小人得志!”

  嘉语也不理她。嘉言自小和姚佳怡好,就如同当初她和贺兰袖一样。不一样的也许是,姚佳怡虽然骄纵讨人厌,却没有太多心眼。

  贺兰一路都沉默,她原本也不是多话的人,特别在不必要的时候,说多错多。

  明月的小脸上,有微微欢喜的光。

  一顿寿宴,大多数人都吃得没滋没味。嘉语也有心事:原来皇帝和太后的龃龉,从这时候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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