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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Chapter 50 . “朋友”

  Chapter50.“朋友”

  四年级最后的日子,安塔尔丝大病一场。

  她从来没有病的这么严重过。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送到了校医院,魔药的味道灌入鼻尖,惹得她难受的直反胃。

  身上大大小小的外伤伤口都已经被庞弗雷夫人悄悄治好,只是她高烧不断,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没有办法喝魔药,因此一直昏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庞弗雷夫人对雷古勒斯隐瞒了她的病情,将那些不该让其他人知道的事情全都抹去,只说她受了凉,得了严重的感冒。

  雷古勒斯对此相当怀疑。他并不知道她偷偷夜游的事情,对于她怎么会突然病倒这件事提出了巨大的疑问,只是看安塔尔丝实在气息奄奄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才暂时放弃,被安塔尔丝和庞弗雷夫人联合劝走,顺便带走了什么都不敢说的克拉格和摸不着头脑的诺特。

  他们走后,校医院里冷清下来,安塔尔丝浑浑噩噩的大脑也终于安静一些。

  “把这瓶魔药喝了吧,你会好受很多的。”

  庞弗雷夫人拿过一瓶深紫色的药剂递给她,看着女孩白的像纸一样的脸色,还忍不住埋怨她:

  “你们也太大胆了,竟然敢跟去那样的地方,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现在这样已经是万幸了。”

  “我知道…抱歉,夫人。”

  安塔尔丝抱着魔药,没什么力气的说道。

  庞弗雷夫人看她这样,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替她捻捻被子:“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我会跟你的教授们请假的。”

  她说完,便回到医务室里处理自己的事情。

  安塔尔丝独自坐在校医院里。正是期末,学生们不愿意放弃任何一点复习的时间,就算生了什么病也只是领了魔药就很快回去,像她这样直接住进来的还真没有。

  这对她来说倒是个好处境。

  校医院白色的帷幕被春日的暖风吹拂,女孩坐在床上,沉默一会,拔开药剂瓶塞,将那瓶难闻的药剂一口灌入嗓子里,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路浸到胃里,她更恶心了,只能捂住嘴趴在床边,强忍着让药味散去。

  帷幕从她的眼前荡开,光斑像是烫红的点落在她白色的被子上,安塔尔丝的视野里是大片大片的白色,她看着看着,却突然想起她第一次记住卢平名字的那天,也是在这里。

  在那个她根本不记得他的时候,他温柔的出现在帷幕的另一边,给她留下一包软糯糯的糖果。

  从此,就住进了她的心里。

  而现在…糖果,没有了。

  他,也没有了。

  安塔尔丝还捂着嘴,反胃的感觉一波波上涌到嗓子眼,她紧咬着牙忍着,浅灰色的眼眸慢慢的,慢慢的,就湿润了起来。

  ……

  安塔尔丝的这场病,一直病到了五月份。

  她一直在发烧,反反复复的,即使喝了很多魔药也是如此。庞弗雷夫人断定她是因为营养不良导致免疫力下降,事实上安塔尔丝确实没怎么吃东西,她什么都吃不下,每天也许就只吃一点土豆泥或是鸡汤,剩下的时间就用来昏睡。

  她昏昏沉沉,陷进长久的睡眠中,混混沌沌的,就到了五月中旬。

  五月份的苏格兰天光明亮,气温一天比一天高,初夏金光闪闪的日光毫不吝啬的照亮整个山谷,霍格沃茨深陷其中,每一片砖瓦和塔楼的尖顶都光华夺目,像是阳光在上面打滑。密林和花园里的植物盛开的如火如荼,风拂过那些金绿色的枝叶,带来轻微的起伏,就像是这座城堡在浅浅呼吸。

  中央庭院里的喷泉绽放着透亮的水花,水晶似的小颗粒洒在那些生机勃勃的植被上,藤蔓借了劲,顺着门廊白色的柱体扶摇直上,在门廊顶端织就了一张殷绿的顶棚。

  有两个人站在那幕藤蔓之下,脸庞半隐在东一只西一只的藤条里。

  却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和莉莉·伊万斯。

  他们看起来像是在吵架。

  伊万斯抱着胸靠在门廊边,比藤蔓还要绿的眼瞳望着中央庭院里的日光,漂亮的脸庞上看起来有点难过。

  斯内普却比她更难过,少年站在深绿色的浓荫下,眼眸低垂,苍白的嘴唇在开开合合:

  “…以为我们是朋友?”他低着声音:“最好的朋友?”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伊万斯承认道,她终于将目光收回到斯内普的身上:“但是我不喜欢跟你鬼混的那些人——埃弗里和穆尔赛伯。对不起,但是穆尔赛伯!…他到底有哪点好了?你知道他上次对玛丽做了什么!蝙蝠精魔咒!”

  “那不算什么。”

  斯内普脸庞僵硬:“那只是一个玩笑,没什么——”

  “那是一个黑魔法!”

  伊万斯打断他的话,她朝前走了一步,在门廊边望向斯内普的脸:“你觉得那很好玩吗?西弗?在你眼里黑魔法是这样好玩的东西吗?所以上次你才能毫不犹豫的朝波特发射咒语吗?”

  “波特他活该!”

  斯内普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就狰狞了脸庞,血涌到脸上,他看起来怨恨极了。

  “你觉得我邪恶?那波特呢?波特和他那些同伙所做的勾当呢?!”

  “波特有什么勾当?”伊万斯皱着眉问。

  斯内普眼眸深深的看着她:“他们晚上总溜出去,你知道吧?尤其是卢平,他那么怪异,总是消失不见,他都去哪呢?”

  “他病了。”

  伊万斯解释着:“他们说他病了——”

  “在每个月满月的时候?”斯内普脱口而出。

  “西弗。”伊万斯口气冷了下来:“我知道你想让我怀疑他们——真是奇怪了,你为什么对他们那么上心?你为什么关心他们在夜里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他们并不像大家以为的那样优秀!”

  斯内普专注的凝望着她,眼眸很黑,嘴唇紧紧闭在一起。

  伊万斯脸色微红,偏过头去:“可是他们并没有使用黑魔法。”

  她降低着声音:“而且你真是忘恩负义,我听说了那天夜里的事,你从打人柳下偷偷溜了进去,是詹姆·波特救了你。”

  斯内普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了,近乎气急败坏:“救我?救我!你以为他是英雄?他是为了救他自己!和他的朋友!我不能让你——”

  “让我?”伊万斯明亮的绿眼睛眯起来。

  斯内普的话停住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我只是不想让别人把你当傻瓜——他喜欢你,詹姆·波特,他喜欢你。”

  他艰难的,僵硬的,几乎语无伦次:“而他可不是…大家认为的…那种魁地奇明星…莉莉,我得让你知道。”

  伊万斯的眉头更紧了:“我知道波特是个自以为是的自大狂,这点不用你提醒我。但是穆尔赛伯和埃弗里是邪恶的!邪恶的!西弗,我不明白你怎么能跟他们交朋友!”

  斯内普低着头,狠狠掐着自己的手。

  “哪有那么多邪恶不邪恶,只是立场不同罢了。”他注视着地面,幽深的眼眸里,是汹涌的黑:

  “起码…起码他们是站在我这边的。”

  他仇恨的说道:“起码他们…愿意听我说的话。”

  ……

  和伊万斯不欢而散之后,斯内普独自一人,走在二楼的走廊里,试图通过二楼的连接处,走去天文塔。

  阳光路过二楼的每一扇窗户,间隔的在男孩身上打上光影,却并没有让他感到有什么温暖。

  斯内普安静的走着,成片的头发耷拉在肩膀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阴郁的幽灵,正在穿过一片不属于他的沼泽。

  走到二楼尽头的时候,他猝不及防,与刚刚走出校医院的安塔尔丝碰了个正着。

  “!!!”

  时间悄悄打了个结。

  安塔尔丝刚刚退烧,脸色还有点潮红,黑发有点乱的扎成个马尾,细碎的发丝散开在她的脸颊两侧。

  她瘦了一圈,巴掌大点的脸庞上,那双浅灰的眼眸大的明显。

  斯内普冰冷的扫过她。

  他什么都没说,眉眼阴郁,看她一眼就撇过视线,甩着自己又宽又大的袖子,毅然决然的路过她。

  擦肩而过的瞬间,女孩唇色灰白,低哑着吐出一句:“…抱歉。”

  “?!”

  安塔尔丝抱紧手里要领回去的魔药,睫毛半盖着眼睑,在说出那句话之后,就吸了吸鼻子,朝与斯内普相反的方向走去。

  刚刚踏出一步,身后传来少年厌恶的嗓音——

  “省省吧。”

  “……”

  安塔尔丝回过头,斯内普背靠着窗户外明亮的光源,脸上阴霾密布,就好像没有一束光能照亮他的眼底。

  他厌恶至极的看着安塔尔丝,嘴皮翻动:“说什么抱歉的话?我敢打赌,如果再来一次,布莱克小姐还会做同样的选择,不是吗?”

  安塔尔丝脸上的潮红退去,她看着斯内普,睫毛微颤:“…是的。”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她哑着嗓子这样说。

  “那就收起你那副伪善的嘴脸!”

  斯内普的声音拔高,他恶狠狠的咬着牙:“既然你能昧著良心选择隐瞒真相!那就不要再在我面前装什么无可奈何!”

  安塔尔丝后退了半步。

  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张张唇:“可是…斯内普学长,你也同样选择了隐瞒真相…”

  “我有选择吗?!”斯内普暴躁的打断她,眼睛都红了。

  “那我就有选择吗?…”

  安塔尔丝终于抬起头来,浅灰色的眼瞳被光线打得像是掺了水。她的眼尾和鼻尖微微泛红,声音很低:

  “站在你对立面的,不是波特,不是邓布利多…是西里斯和卢平。他们,一个是我的亲哥哥,一个是我的…”

  她嘴唇颤了颤,后半句话没能说出口。

  斯内普简直像是看到了什么巨怪。

  他瞪着眼睛难以置信:“看在梅林的份上!布莱克小姐,你还没能清醒过来吗?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那是一个狼人!你还要抱有那种可笑的想法到什么时候?你们绝无可能!”

  “我知道…”

  安塔尔丝难过的搅紧手指,指尖都在发青:“可是…他是我唯一喜欢过的男孩。我没办法…”

  她吸了吸气:“如果那天躲在打人柳下的,是莉莉·伊万斯,你会怎么做?”

  斯内普脸色更沉了些,他盯着安塔尔丝:“可是那不是莉莉。”

  “是啊,你多幸运啊,那不是伊万斯。”

  安塔尔丝苦笑一下,偏过头去,看着少年身后稀薄的光亮。光点在昏暗的走廊里闪烁,女孩眼瞳深处却叠了一大层的阴影。

  “我们都妥协了。”她视线游离着说道:“你为了利益,我为了卢平。”

  “但是即便如此…”

  女孩缓缓阖上眼睛:“…我还是感到很抱歉。”

  “没能和你站在一起,真的很抱歉。”

  ……

  1976年的期末,来的仓促而慌忙。

  五月底的苏格兰在经历了漫长不间断的雨天后,终于在六月初迎来了盛夏的到来。

  城堡里淤积的潮湿的水分被闷热的气温蒸发,黑湖和草坪上笼罩着飘飘荡荡的水汽,日光被水分子割裂,像是无数个彩色的小宝石,闪闪发光在每个人的视线里。

  属于夏天的温度熨贴着皮肤,霍格沃茨的学生们都换上了夏季轻薄的袍子,每天汗津津的抱着书穿梭在城堡大大小小的走廊里。

  期末考试周又到了,城堡里忙忙碌碌。

  五年级和七年级的学生在交换着那些能够让人提神醒脑的东西——醒脑剂和龙爪粉之类的,现在贵的离奇。其他年级的学生也在私底下偷偷研究过自动答题羽毛笔和自动纠错墨水。各个学科的笔记交换在休息室里,高年级那些成绩好点的学生们为此赚的盆满钵满。

  巫师考试管理局派来的主考官们进入霍格沃茨的那天,五年级的学生都围在礼堂外叽叽喳喳的往里看,挤的像是一座小山,诺特被克劳奇和格林格拉斯催促着也参与其中,最后浑身乱七八糟的走出来,还无奈的举着断了根腿的金丝眼镜。

  各个教授的办公室也成了抢手的地方,期末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课程,但是教授们可都没有闲下来过,每天都有大把大把的学生一个接一个的抱着书走进去询问课题。麦格教授那里是最清净的,因为在遇到过于愚蠢的问题时她会毫不留情的将人打出来…

  斯内普彻底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罗齐尔和拉巴斯坦则是一点也不脸红的每天霸占着休息室里最舒适的地方,向对方提问考试也许会考到的各种问题,搞得所有人都跟着他们紧张兮兮。

  埃弗里和穆尔赛伯看上去倒是相当无所谓,他们去年就通过了考试,期末的时候就在斯莱特林学院里作威作福,惹得那些快要考试的五年级学生敢怒不敢言…

  简直兵荒马乱。

  不过这一切,和安塔尔丝都没有多少关系。

  六月下旬的时候,天空蔚蓝清透,云层很薄的流逝在天际的边边角角,露出大片大片被割裂的蓝天,像是被打翻的墨水,或浓或淡的覆盖过霍格沃茨深灰色的塔楼。

  安塔尔丝从魔咒学教室走出来,无精打采的,连头发丝都耷拉下去。她将书包递给雷古勒斯,然后就浑浑噩噩的,跟着少年朝楼梯下走。

  他们已经完成了所有的考试,其他年级的学生也是一样,城堡里开始充斥按耐不住的笑声,喧嚣从每一间教室的门缝里涌出,在门厅里聚集在一起,像是交汇的河流。

  大礼堂的门被打开,里面那些经历了考试的五年级学生像是放飞的小鸟从笼子里挣脱出来一样,扑哧扑哧的很快就充满了门厅。巨大的喧哗像是瀑布,骤然填满城堡的每一个空隙。

  安塔尔丝瑟缩了一下,躲在雷古勒斯的阴影里,一路躲躲藏藏的穿过吵闹的门厅,在城堡大门的旁边找到了约定好的诺特。

  “嗨,考得好吗?”

  诺特身上挎着背包,茶色的头发梳得很整齐,他面带微笑的和雷古勒斯打过招呼,两个人友好的交谈起来。

  安塔尔丝没怎么仔细听到他们的对话,她一直低着头,沉默的跟着雷古勒斯朝城堡外走。

  礼堂外的庭院分割开了拥挤的人潮,学生们作鸟兽散,朝不同的方向各自走去。六月的阳光很强烈的晒在每个人的头顶,将那些不同颜色的脑袋都晒的白乎乎一片。

  安塔尔丝脑袋里乱哄哄的。

  她的期末考试考的不尽如人意,这是很正常的,毕竟她最后两个月的复习状态只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她没能完全答出魔法史和草药学上的论述题,古代如尼文研究中也有一些词汇翻译错误,最后她还在魔药学的考试上做出了完全相反的魔药…除了魔咒学和变形术,她对哪门课都没有足够的把握。

  安塔尔丝沮丧的垂着脑袋,踩着雷古勒斯的影子踏上连接大礼堂和塔楼的高架桥。

  灰绿色的桥上有蓝山雀急匆匆的衔着花枝飞过藤蔓的遮掩,蓝灰色的羽毛在气流里翩翩出声,冗长的蝉鸣从远处的密林里传来,撞在桥顶的葡萄藤上,隐隐入耳。

  同样隐约的,还有走在前面的诺特的声音,少年嗓音清朗,断断续续:“…那太明显了,狼人的征象…”

  “?!”

  女孩从发呆中回神,蓦地抬起头,毛都炸了:“什么狼人?狼什么人?狼人什么?”

  诺特和雷古勒斯惊讶的停下脚步,转过来看着最近难得出声的安塔尔丝。

  诺特眨了眨眼睛,有点无辜地继续道:“呃…举出五种识别狼人的征象?…我们刚刚的黑魔法防御课的考试题目?”

  “…啊,呵呵…呵…”安塔尔丝干笑起来:“是吗?…那你回答的怎么样?”

  “还不错,我想应该列举了大部分的内容。”诺特微笑着说,蔚蓝色的眼睛很温和:“你呢?考得怎么样?”

  “就那样吧…”

  安塔尔丝干巴巴的敷衍道,继续闷着头朝前走,留下莫名其妙的诺特和雷古勒斯继续他们之前的话题。

  葡萄藤下的风都是甜的,青绿色的光吹进女孩的眼睛,安塔尔丝的手指从桥上的栏杆上抚过,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眸里的浅灰微微暗沉了一点。

  她不吭不响的埋头走,刚刚路过一只迷路的山雀,就咚的撞在了雷古勒斯的后背上。

  “嘶…”

  安塔尔丝被撞的呲牙咧嘴,她揉着额头,委屈的抬起脑袋,看到雷古勒斯和诺特正侧脸对着高架桥下一片黑压压的人影。

  诺特眨着眼睛似乎是觉得有些不适,雷古勒斯则是深深的皱起眉头,清俊的脸上写满了不认同。

  他望着桥下黑湖边的草坪,抿抿唇角:“他们又在搞什么?…”

  安塔尔丝愣了愣,也探出一只脑袋朝桥下望去——高架桥下不远处就是翻滚着水浪的巨大黑湖,湖面像是融化的镜子波光潋滟的,湖边是柔软的伸展开的草地,草叶像是地毯露出毛茸茸的表面。

  在那片草地上,聚集着一小堆人,他们站在湖边那些山毛榉树的荫蔽下,看不太清楚,但安塔尔丝还是能够准确的认出人群中间的那几个——波特、西里斯和斯内普。

  女孩的瞳仁微缩,视线扫过波特和西里斯,不自觉的在人群里寻找,很快,她就看到了离波特他们不远,正坐在树下看书的卢平,和他旁边探头探脑的佩迪鲁。

  阳光透过山毛榉的枝叶,在少年浅棕色的头顶聚焦出一个光圈。

  安塔尔丝的心沉了下去。

  波特和西里斯正对着斯内普,安塔尔丝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见波特意气风发的甩着魔杖,斯内普身体僵硬的倒在他的面前,魔杖远远的丢在了几英尺外的草丛里。

  有很多考完试的学生都凑拢了过去,隔了一些距离观看着眼前的画面。湖边一些脱了鞋袜的女孩们簇拥在一起,光着脚丫踩在草地上,皮肤湿淋淋的像是在发光。

  她们轻抚着自己的头发,看着波特和西里斯轻笑着捂住嘴。

  笑声遥远的,带着蝉鸣和风声,吹过高架桥,又密又细的扫过安塔尔丝他们的耳畔。

  雷古勒斯和诺特都没有说话。

  安塔尔丝的手指紧握着栏杆,她注视着远处的一切,注视着卢平孤独隔绝在人群里的背影,她看着他微微弯曲的脊背,和被晒化了般的头发,心脏轻微的一紧。

  她还记得,她曾质问过他,为什么在波特和西里斯做那些蠢事时,他从不阻止,只会于事无补的道歉。

  那时,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面色发白,像是摇摇欲坠的芦苇。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他不敢。

  他一直都不敢。

  他是个多么狼狈的人,自卑又不安,生怕做错了一点事,就会失去那份难得的友谊,失去他救赎般的朋友。

  而波特和西里斯,他们从不曾注意到。

  湖水的波浪轻轻漫过草坪的洼地。

  草地上的人越来越多,风卷起男孩女孩们的袍子,呼啦啦的声音消散在蝉歌和鸟鸣中,山毛榉树安静的矗立在人群里,浓密的树叶慢悠悠抖落一身的树影。

  斯内普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嘴巴里不断吐出粉红色的肥皂泡,那些粘稠又恶心的泡沫憋的他透不过气来,少年涨红了脸,黑眸里滚滚沉沉。

  周围是隐隐约约的笑声。

  有那么多人,多的连成了一片黑影,像是童话书里丛生的鬼怪,张着猩红的嘴巴,怪物似的冷冷嘲笑着他。

  詹姆·波特的脸离得最近,他轻蔑的看着他,头发高傲的胡乱扬着,浅褐色的眼珠里清晰的倒映出他的狼狈。

  斯内普憎恶的瞪着他。

  波特对此毫不在意,他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回过头和西里斯说了什么笑话,两个少年笑了起来,光线落在他们好看的脸庞上,惹得周围的女孩们低低欢呼了几声。

  斯内普大睁着眼睛,天光明亮,他的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放开他!”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碎了周遭的笑意。

  波特脸上放肆的笑容收敛了些,他伸手更弄乱了自己的头发,然后弯起眼睛,友好又成熟地朝那个从湖边走来的女孩招招手:

  “嗨,你好吗?伊万斯?”

  伊万斯冷冰冰的从湖边走近,浓密的深红色长发披散在背后,像是绽开的凤凰花,那双绿得出奇的杏仁眼厌恶的瞪着波特:

  “放开他。”她重复道:“他怎么惹你了?”

  “这个嘛…”

  波特无所谓的用手摸摸下巴:“倒也没什么…只除了他根本就不应该存在这件事以外,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许多人笑了起来。

  西里斯和佩迪鲁已经站在了波特的身后,西里斯勾着唇角,冷漠又优雅的看着,佩迪鲁则是捂住嘴,眼睛亮晶晶的。

  伊万斯面无表情。

  “你觉得自己挺风趣。”她嘲笑着:“可你只不过是一个傲慢无礼,欺负弱小的下三滥!波特,我再说最后一次,放开他!”

  “要是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去,我就放了他。”波特马上接话道:“好吗?就跟我一起出去玩玩,我就再也不会动鼻涕精一根汗毛,怎么样?”

  他的身后,障碍咒的效力正在逐渐减弱。

  斯内普死死扣着手下的泥土,他呕吐着肥皂泡沫,拽着那些草梗向自己的魔杖慢慢爬去…

  “就算要我在你和巨乌贼之间选择一个,我也不会选择你。”

  伊万斯冷淡的看着波特,毫不犹豫的说着。

  “走背字了吧,尖头叉子。”

  一直在旁观的西里斯终于笑出声,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波特和伊万斯的对峙,余光里瞥见正在挪动的斯内普,他的笑容消散,大声提醒道:“詹姆!”

  可是已经晚了。

  斯内普已经伸手够到了魔杖,他的动作飞快,只是一道闪光,波特的左脸已经划过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蓦地溅落在他的长袍和草地上!

  四周有女孩尖叫出声,伊万斯的瞳仁也微微放大。

  佩迪鲁和西里斯朝波特跑过去,波特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他看着那些落下的鲜红,沉着眼睛:“又是这一招,鼻涕精,你真是毫无长进。”

  他不屑的撇撇嘴角,转身魔杖一亮——

  又是一道闪光。

  光芒消散后,斯内普被头朝下倒挂在了山毛榉树上,他的长袍垂落在脑袋上,露出了瘦的皮包骨头的苍白的双腿,还有一条快变成黑色的内裤。

  人群短暂的惊讶了一瞬。

  紧接着,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了忍不住的笑声,那笑声像是雪球,越滚越大,很快的就像雪浪一样覆盖住这片草地。

  所有人都在看这里,各个学院的人都有,还有不少人在喝彩,几个高年级男孩挥舞着手臂吹起口哨来,更多的人是朝波特叫好。

  波特、西里斯和佩迪鲁纵声大笑起来。

  波特脸上还挂着伤口,他一边用魔咒给自己止血,一边笑得前仰后合:“梅林,这真壮观,不是吗?伊万斯?”

  伊万斯倏地拔出了魔杖,绿色的眼睛像是着了火:“给他解开咒语!”

  “哦…真不友好。”波特的笑意逐渐淡去,他叹息着:“好吧,算你走运,鼻涕精,伊万斯在这——”

  ——“我用不着她这种臭哄哄的小泥巴种来帮忙!!”

  压抑的,愤怒的,扭曲的低吼声从斯内普的嗓子里吐出。

  金灿灿的日光坠落进死气沉沉的树底,少年倒吊在树上,头发油腻的散开,长袍凌乱的盖住他的脸,他拨开那些肮脏的布料,露出半张涨红了的,接近狰狞的脸。

  他狠狠的瞪着眼睛,眼珠突出,黑色的瞳孔周围是密集的血丝。

  伊万斯慢慢的眨了下眼。

  “…很好。”

  过了一会,她看着斯内普,冷冷开口:“往后,我再也不会操这个心了。还有,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洗洗自己的内裤,鼻涕精。”

  她这样说着,深红色的头发在灿烂的阳光下像是燃烧的火焰,浅绿色的瞳仁里却是零度的冰点。

  她握紧手里的魔杖,转身就走。

  “给伊万斯道歉!”波特朝斯内普吼道,他的魔杖威胁的指着斯内普。

  “我用不着你来帮我!…”

  伊万斯愤怒的声音像是飘远的蝉歌,渐渐弱化成丝丝缕缕的短音,被风吹散在盛夏的光芒里。

  斯内普的头很沉,全身的血液都灌进了大脑里,他睁着猩红的双眼,大脑里有一根神经在疯狂的叫嚣着疼痛。

  眼前的一切都盖上了一层血红的隔膜。

  他在模糊的视野里看到波特气急败坏的走回到他面前,头发依旧乱糟糟的耀武扬威,圆眼镜下的浅褐色眼珠深深锁定着他。

  “那么——”

  “谁想看看我把鼻涕精的内裤脱下来?”

  呼啦啦。

  人群的起哄声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盛大。

  斯内普额头的神经在跳,他恶毒的凝望着波特,嘴巴里被咬出了血,他舔舐着那些血腥,有黑色的漩涡在胸腔里将搅成一团。

  他赌咒着,闭上眼睛。

  “嘭。”

  下一秒,波特手里的魔杖不翼而飞。

  “!!!”

  斯内普重新睁开眼睛。

  人群像是摩西分海般划开间隙,有人从堆叠在一起的阴影里走出,黑发海藻般的垂在肩膀上,白皙的手举着根光滑的月桂木的魔杖,不耐烦的挥了挥。

  “够了。”

  安塔尔丝厌倦的出声,扫开波特的魔杖后,又顺便卷起斯内普的长袍将他像个茧似的包裹起来。

  “倒挂金钟”并不是课本上的咒语,鬼知道是波特还是斯内普发明出来的,因此她并不知道相应的解咒,只能无奈的用魔杖指着波特:

  “放他下来。”

  波特看着走过来的女孩,不太开心的抱怨了一声,他身后的西里斯收敛了脸上的神情,站直身体张了张嘴:“…安尔。”

  佩迪鲁暗叫不好,后退了几步,又退回了安全距离外的卢平身边,卢平自始至终没有抬头,他盯着手里没有翻页的书本,瞳仁像是晃动的玻璃球。

  山毛榉树旁,寂静无声。

  安塔尔丝冷淡的扫了眼波特和西里斯,揉揉眉心:“有意思吗?”

  西里斯没有说话,波特则是挠了挠头,表情皱巴巴的:“怎么哪都有你啊,布莱克?”

  他说着弯下腰捡起自己的魔杖:“我以为斯莱特林没有这么多管闲事?”

  “我也以为格兰芬多没有这么冥顽不灵。”

  安塔尔丝冷笑着,眯起眼睛警告对面的男孩:“这么快就忘记邓布利多的话了?禁闭任务都做完了?还是你们真的被退学就开心了?”

  “咳…”波特心虚的转转眼睛:“好吧,好吧。听你的,我这就把他放下来…”

  说着还嘟嘟囔囔:“真是想不到,你居然会和鼻涕精这样的人做朋友,你到底看上他哪点了?”

  “谁和她是朋友?!”

  斯内普挂在身后的树上骂骂咧咧:“我才不会和愚蠢自负又荒谬的布莱克家大小姐成为朋友!”

  安塔尔丝额角抽了抽,她没忍住反手丢给斯内普一个噤声咒,然后背靠着少年蚕蛹似动动荡荡的身躯,露出一个假笑:

  “没错,我们不是朋友。”

  “不过…”眉眼很凉:“这并不是我冷眼旁观自己学院的人被欺负的理由。”

  她冷淡的说着,视线从波特身上滑开,淡淡地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那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擦过她的余光,有不少斯莱特林熟悉的面庞定格在她浅灰色的瞳孔中央。

  “真恶心。”她不客气的扯着嘴角:“躲在林林总总的阴影后,隔岸观火自己同袍的不幸和痛苦,从中汲取肮脏的恶意和愉悦,还能安慰自己只是个无辜的旁观者。”

  “你们这群人,和冲在最前面的刽子手,有什么区别?”

  “!!!”

  草地上的人影一片死寂。

  有人愤怒的攥紧了拳头,有人暗暗反驳出声,有人大惊失色不能同女孩对视,还有人偏过头去露出苍白的侧脸…在这么多这么多的人里,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同安塔尔丝对峙。

  就像围观斯内普绝望的处境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一样。

  “其他人我管不着…”

  安塔尔丝轻抚过自己的魔杖,表情很淡:“不过——斯莱特林是骄傲的,也是团结的。不论什么时候,属于斯莱特林的荣誉都不容被侵犯。”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抬起魔杖正对着波特的眼睛,波特吓了一跳,连忙也举起魔杖与她相对,西里斯紧张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上前一步半挡住波特。

  安塔尔丝目光注视着波特和西里斯,嘴里的话却清晰的,迎着山毛榉嫩绿的树影,扫过在场每一个穿着银绿色制服的小蛇:

  “斯莱特林不容侵犯——这是每一级新生在霍格沃茨学到的第一句话,现在我想问问,这句话——都被你们吃了吗?”

  她半歪着头,黑发卷在脸侧,瞳仁里尽是嘲讽的嗤笑出声。

  “……”

  阳光白花花的,映衬着玻璃似的天空,密林在山谷的深处延绵起伏,将淡绿色的光影层层推向城堡。黑湖平静的偶尔掀出涟漪,湖面上是无数的银珠远远晃着眼睛。

  山毛榉的枝叶哗啦啦的响起来,席卷过着短暂的沉默。

  斯内普还晃在树下,头发倒悬着拍打在脸侧,他闭着眼,缩在巫师袍里的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腿。

  有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黑袍整齐,衬衫雪白,少年黑色的头发垂下前额,露出深灰色的眼瞳,面庞白皙而清冽。

  是雷古勒斯。

  他什么话都没说,从袖子里抽出魔杖,沉默的走到安塔尔丝身边,和她并肩站在一起,黑檀木的仗尖正对着西里斯。

  西里斯的表情逐渐定格。

  诺特也走了出来,他戴上了金色的眼镜,嘴角还带着笑,也走到了安塔尔丝身边,伸出魔杖——在他之后,是越来越多的斯莱特林,从缄默的人群里退出,有板有眼的跨越到树前,背靠着簌簌作响的那株古树,一个个的,将自己泛光的魔杖仗尖,对准了人群中央的男孩们。

  椭圆形的树叶从头顶飘飘摇摇的落下来,叶片金色的脉络滑过年轻的少年们胸前银绿色的徽章,斯莱特林那标志性的银色小蛇似乎在盛夏里轻轻吐出了鲜红的蛇信。

  “…真是见鬼。”

  波特浅褐色的眼珠夸张的放大,他蹙着眉心咕哝着,有点烦躁的挥动了一下魔杖,还不等他开口,身后有人走上前,伸出手轻轻压下了他的仗尖。

  “…莱姆斯?”

  波特意外的出声。

  卢平就站在他面前,和那些见鬼的斯莱特林一样,他半垂着视线,浅棕色的发丝掠过眉间,白玉般的手指压下他的魔杖,然后少年抬起头。

  绿褐色的眼里古井无波。

  “够了。”卢平看着他低声说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淡然:“足够了,詹姆。”

  风声默默的搅乱了夏天。

  ……

  在这学期结束的最后一天,安塔尔丝早早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昨晚的年终宴会她没有参加,反正她对大大小小的各种奖项和加分都没有兴趣,只知道斯莱特林赢得了最终的学院杯,罗齐尔和拉巴斯坦他们在休息室里庆祝到了半夜,埃弗里还为他们的毕业举办了小小的践行仪式。

  搞得惊天动地的。

  安塔尔丝默默吐槽着,拒绝了各种各样的邀请,只身一人躲在宿舍里闷头大睡,一直睡到了翌日的早上。

  要离校的这天早晨,她难得的起得比克拉格还早,在克拉格还窝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的说着梦话的时候,她已经在盥洗室里清理好了自己。

  终于到假期,可以不用穿校服。安塔尔丝为此短暂的开心了一会,她从衣柜深处翻出一件青黛色的细条纹长纱裙,领口有柔软的蕾丝作装饰。

  她很快将裙子穿好,又配了一件雪白的软帽,将她浓密的黑色卷发半包裹在其中,发尾像是猫咪尾巴那样蓬松的垂在身后。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扯了扯脸皮,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又用克拉格送给她的美容魔药遮去了这两个月来她眼下常有的灰青。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坐在地毯上,开始一件件的收拾行李。

  所有的衣服和首饰都装在一起,再装下所有的课本,还有别的日用品…行李箱很快鼓成个大包,她用咒语将大包扁下去,然后坐在床尾,沉默了一会,从行李箱底部拿出一本灰扑扑的书来摸了摸。

  那是本《普通咒语及解码》。

  安塔尔丝伸出手细细擦过暗淡的封页,打开书的第一页,泛黄的纸张里夹着一块金光闪闪的加隆。

  女孩合上书,将它抱在怀里吸了吸鼻子,然后将书和几大叠笔记放在一起,一起藏在行李箱最深处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随手给行李箱施了个缩小咒,将那个硕大的箱子缩小成半个手臂大小,她还是嫌麻烦,抱着行李箱走出宿舍,早早的踏上通往西塔楼的小路。

  西塔楼坐落在霍格沃茨最西北边的地方,顶楼是猫头鹰棚屋,没有装玻璃的棚屋里四周灌着风,吹得那些羽毛和草屑乱七八糟,远远的就落在塔楼暴露的螺旋阶梯上。

  安塔尔丝一路踩着那些碎屑爬上塔楼顶端,握着栏杆气喘吁吁的喘了好几口气,才终于找回点力气让她能够踏进猫头鹰棚屋。

  刚踏进一步,眼前骤然明亮,无数个猫头鹰从她的眼前飞起,在不断坠落的羽毛里,一个少年熟悉的背影就那样轰隆隆的出现在她的眼瞳里。

  安塔尔丝刚找回的力气荡然无存。

  卢平在那里。

  他正背对着她,端坐在棚屋中央的石墩上,胳膊上卧着一只黑灰色的猫头鹰,他好脾气的顺了顺猫头鹰竖起来的耳朵下的绒毛,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两颗猫头鹰粮,细心的喂到猫头鹰的喙里。

  那只猫头鹰看起来非常习惯于这一切,凸出来的肚子圆滚滚的,它眯起眼睛蹭了蹭少年的颈部,蹭着蹭着…金橙色的眼睛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真主人…

  布莱德愉快的叫了两声,从卢平胳膊上飞起来,扑扇扑扇的飞到了安塔尔丝头顶,拍着翅膀在女孩眼前打圈。

  安塔尔丝眼里根本没有它。

  她站在棚屋门口,手指扶着门边的石壁,浅灰色的眼瞳一眨不眨的盯着卢平,软帽下的那张脸白的通透。

  少年也看到了她,他从石墩上站起,神色有些慌张。

  “抱歉。”他解释道:“我来寄信,刚好看到了布莱德,就顺手喂了它两口,没有别的意思…”

  他像是生怕她误会,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紧,含着下巴:“…抱歉,布莱克。”

  “…没事。”

  安塔尔丝僵硬的笑了笑,伸手弹开布莱德要蹭上来的身体,手指从它鼓得不能再鼓的肚子上划过,她默默的收回手。

  “我还要谢谢你…把它喂的这么好…”她干巴巴的说道。

  “没关系,你不介意就好…以后不会了。”

  卢平的眼眸轻敛,他低声说着,朝她客气的点点头后,就走过来,垂着头侧过身,一点点的从她身边走过。

  克制而疏离。

  他肩膀上还挂着布莱德一根黑灰色的羽毛,蝉翼一样的触感轻轻触过安塔尔丝的脸侧。

  女孩安静的睁大双瞳。

  夏季的风贯通在棚屋的四面八方,羽毛在空气里乱飞,安塔尔丝的心里,也像是被吹乱,慌慌张张,不明所以。

  手里半个手臂大小的行李箱仿佛突然就有千斤重。

  反应过来的时候,安塔尔丝已经丢下了行李,转过身去奔向西塔楼顶端的楼梯,她扒着楼梯栏杆,朝已经走下几节台阶的少年喊道:

  “卢平!…”

  “!!…”

  少年的背影停滞在盛夏的塔楼上。

  安塔尔丝的呼吸都慢了半拍。

  她感到有什么迅速从身体里冒出,沿着气管一路向上,堵在她的嗓子眼里,变成潮湿的水汽。

  她硬邦邦的站在原地,看着卢平半转过来的苍白的侧脸,颤着嗓音:“我…”

  “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说出这句话之后,安塔尔丝迟钝的觉察出——她还真不愧是一个自私的斯莱特林。

  因为这句话多么熟悉,不过三个月之前,卢平也曾在被阳光笼罩的图书馆的角落,面对着她,几乎是低声下气的问她,能不能继续做朋友?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他的呢?——好像是,将他抵在胡桃木的书架前端,恶声恶气的故意歪曲他的意思,朝他发泄脾气,还狠狠的踢了他一脚。

  不过三个月。

  安塔尔丝软帽下漆黑的发丝打乱在阳光里,她松开冰凉的栏杆,后退半步,哽了哽:

  “如…如果你不愿意…那也…”

  “…好。”

  少年脱口而出的话,止住了她不安的心房。

  安塔尔丝傻愣愣的望着他,卢平抬起脸,那张轮廓柔软的脸庞被明净的光线缠绕,脸上是参差斑驳的细小疤痕,绿褐色的眼眸却像是融化的绿洲,里面盛开着无数黯然神伤的温柔。

  他在笑…

  他甚至还在笑…

  “好。”

  “那就继续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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