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回山 2_宁渊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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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回山 2

  封皓小步跟在她身后,抬眼扫过雾霭沉沉的北汗百姓,眼底虽有感慨,但到底是踌躇意满多,恻隐之心少。

  当初北汗大军横扫大宁,屠戮大宁子民,杀尽洛氏一族的将领时,是何等的张狂肆意,又岂能预料到有一日他们也会大厦将倾,国破家亡!

  寒冬的漠北格外冷冽,大风吹来铿锵之声作响,一眼望去,雪白的天地铸成了化不开的肃冷苍穹。

  宁渊站定在城头上,宽大的绣袍随风而展,浓黑的长发飘散在肩上,格外张扬。

  城下的士兵还在不断地进入城池,她朝后面摆了摆手,封皓连忙靠近。

  “小皓,准备得如何了?”

  “万事俱备,只等石将军到达了。”

  “我们兵马粮食虽足,但到底不知北汗实况,郑海在北汗钻营数年,是个人才,遇事多问他的意见。”宁渊淡淡地吩咐了一句,转过头正准备叮嘱,瞧见封皓神态间的异色,挑眉问道,“何事惊疑?”

  “姑姑,北汗王城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墨玄玉失踪了。”见宁渊询问,封皓立马敛眉回答。

  宁渊微微一愣,她倒是没想到封皓会突然提到墨玄玉,几国之乱虽处处可见她的手笔,但碍着司宣阳,一直以来她并未放太多心神在这个隐山弃徒身上,此时不免就带了几分疑惑:“是何时的事?”

  “一个月之前,只是……墨玄玉的行踪我们一直很难查到,就连这次的消息也是多有阻碍才送到我手里。”

  封皓的声音有些踟蹰不定,宁渊挑了挑眉,这意思就是说有人刻意阻拦了,她摆摆手不在意道:“把司宣阳叫来,让他带着青帝剑。”

  封皓闻言点点头,利落地朝城下跑去,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宁渊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眼底划过几抹倦怠,隐山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吧……司宣阳一直藏着掖着的,到底是什么?

  当最后一队士兵的剑戟声划过城门口的时候,宁渊听到了司宣阳不急不慢的脚步声。

  “山主,您找我。”

  声音一如既往的恭敬有礼,作为唯一知道通运河上发生了什么事的人,司宣阳这半个月来一直努力减少着自己在宁渊面前的存在感,在他看来,以当初墨宁渊的性子,还能平平淡淡地面对着叶韩,没有甩下如今的偌大家业已经算得上是匪夷所思了。

  想当初,大宁天下,青年天子,都没能留下眼前之人片刻的脚步。

  “墨玄玉去了哪里?隐山出了什么事?”宁渊单刀直入地开口,神情疲倦。

  司宣阳头一次没有诚恳地回答墨宁渊的问题,他垂了垂眼,神色迅速僵住,隔了半晌抬起头,入目之处是宁渊玄黑的背影格外深沉凛冽。他叹了口气。

  “我一直没有问你隐山的现状,但不代表你可以隐瞒,宣阳,回答我。”

  清冷淡漠的声音直入耳际,司宣阳听到这难见的严肃冷厉,神情一顿,上前了一步:“山主,护山阵法不稳,所以当初我才会下山寻找于阵法上有天分之人,墨玄玉就是为了此才会修习隐山阵法,长老半个月前传信来说……在东界发现了她的踪影。”

  司宣阳回得隐晦不清,宁渊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护山阵法虽是初代隐山之主墨闲君所布,但却是靠历任山主的功力维持的,五百年前隐山无主后,护山阵法自是失了源力。若是墨玄玉铁了心要破坏阵法,并非做不到。她知道阵法迟早有崩溃的一日,只是却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若是隐山阵法崩溃,隐山必会引得天下众人觊觎,就算以她之能能护得隐山数十年,可身后百年又该如何?

  终究是她太过忽视了!当初她失踪于东海之滨,累得师父守了一世隐山,这一世,若非她不愿卷入是非,隐山又何至于到如此地步。

  半月之前,正是封凌寒消失,她昏迷的时候……宁渊暗暗叹息一声,转身准备下楼。

  “山主,隐山如今虽然只有您一人懂得阵法,可是以您如今的功力,根本无法阻止……”

  “所以,就要我看着阵法大破,让隐山现于世间吗?不要忘了,若是没有护山阵法,在倾国之力下,就算能阻碍一时,又岂能保隐山长久之势!”

  宁渊兀然回转头,眼神微冷,宽大的绣摆骤然划过,眉宇间染上了深沉的厉色。

  司宣阳心下一紧,但仍是昂着头上前一步,眼底有着隐隐的不赞同,沉凝半晌,这份不甘终是化为一声叹息:“山主,隐山等您五百年了……”他不是不知道阵法大破的后果,只是隐山上下……对墨宁渊执念太深了。

  五百年等候,只是为了传承有望,到如今如果依然是和当初一样的结果……又让人情何以堪?

  宁渊微微一愣,冷厉的神情变缓,她走到司宣阳面前,第一次认真的端详他,以一种长辈看晚辈的态度,带着淡淡的愧疚和不忍。

  守着偌大的隐山,十几岁时就要担忧着不知何时会突然崩溃的隐山大阵,实在是难为他了。

  “宣阳,墨氏一族自古以来传承之人就极少,自我之后更是断了五百年之久,此责在我……不在于你,更不用隐山诸人承我之过。”

  她不是什么珍稀物种,隐山之主为守护隐山而生,并不需要隐山保护,这一点司宣阳或许难以接受,但对于她而言,却是天经地义之事。

  “山主……”司宣阳隐隐动容,抬头欲说些什么,看见宁渊肃穆的神色,无力地垂下手。他明白,墨宁渊做下的决定,无人能改变。

  那个时代的人终究有所不同,视万物于空,毫无畏惧,不敬苍天,不信鬼神。

  就像他……其实并不明白封凌寒最终选择消失的原因,在他看来,等了五百年,一代帝王心智之坚早已远超叶韩,他若不是心甘情愿,又岂会因叶韩的灵魂觉醒而憾然消失,到最后,所做决定不过“唯心”二字而已!

  如今的墨宁渊,面临同样的选择,亦是毫无犹疑,可是……是不是也因为这个时代,其实并无可念了,所以才会如此抉择。

  “宣阳,你这次入天佑并无在暗谷中抽取试炼之题吧?”

  耳边传来淡淡询问的声音,司宣阳不知宁渊为何突然提到此,点了点头。他下山为了墨宁渊而来,自是没有抽取试炼的题目。

  “即是如此,你留在这里,拿下北汗之日,便是你归山之时,隐山下任山主,由你择定。”

  宁渊吩咐了一句,接过司宣阳手中握着的青帝剑,转身下楼。

  司宣阳沉默不语,只能眼睁睁看着宁渊转身离去,抬起欲拦的双手兀然抬起,又缓缓放下。

  平稳的脚步声陡然停下,司宣阳一愣,猛地抬头,黯淡的目光在看到一袭青影出现在城头上时陡然亮了起来。

  如果是他,也许能劝下山主。

  城头土梯处,宁渊皱着眉看着满脸肃穆的叶韩,敛下了神色,看来该知道的他倒是一分都不少,听到身后平缓下来的呼吸,哪还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

  “墨山主……”

  叶韩低唤了一声,神情隐隐郑重,却被宁渊抬手打断:“无需多说,隐山之事乃我之责,封皓年幼,云州不稳,日后需你多加扶持……”

  “我不是想留下你。”叶韩急急地打断宁渊的嘱托,也成功地让一旁站着的司宣阳翻了个白眼,这气场……也差太多了吧!

  叶韩走上了两步,站在和宁渊同一等石梯上,定定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子——

  玄黑的长袍散开,端着的凤目深沉凛冽,不同于这世间所见的任何一位女子,嚣张到极致的肆意一如当初在皇家宴席时那般霸道……由始至终,从未改变。

  不知为何,自醒来后一直袭绕心底的不甘失落在此时全都消失不见,面前所站之人是墨宁渊,从始至终,虽说一直顶着洛宁渊的名头,可心性行事却全是由着当年墨宁渊的方式来。

  她不是洛宁渊,而是墨宁渊。

  他并非不如,只不过生不逢时而已!

  “你当初说所选之人要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你看,我如今可好?”

  青年的声音夹着淡淡的温润,漆黑的眼眸如醇厚的美酒一般丰醇。

  宁渊微微一愣,突然忆起,六月楼下,以一曲《凤求凰》相赠时的青年也曾露出过如此这般的笑容,当初于她而言,不过知己相交,如今想来却是不能承受之重。

  “若是生于乱世,以你之才,足以安邦定国,就算是如今,天下之大,三国之内,亦无人可比。”

  宁渊停了停,转眼朝通运河望去,冰封的河水上,冷峭的铁桥静静伫立。

  “只不过……于我而言,唯生,相伴左右者,一人足矣。”

  五百年前她不曾明白的事,五百年后铁桥之上来不及出口之言,如今对着面容相似的叶韩,淡然而出再无半分掩藏。

  若是认定,无论几世轮回,都只是那人而已。

  叶韩仔细端详着看了她半晌,肃着的眉终于在她平静的面容下柔和了下来,他眼底划过微不可见的遗憾失落,又似是全身放松了一般朝后一仰靠在了墙上,面上全是释怀。

  “我早就该知道的……”他低声叹息了一句,神色一敛,声音突然郑重起来,“墨山主,你可知当初我父王其实并无意与封禄争夺储君之位,甚至曾打算拱手相让。”

  宁渊摇摇头,大宁皇室辛密,她可没什么兴趣去知道,但还是诧异于叶韩突然说出这句话。

  “当年皇祖父曾经允诺过封禄从战场回来之日,就是立他为太子之时,但后来……却立我父王为太子,而我父王并未拒绝。”叶韩顿了顿,抿住唇,接着道,“当时我出生不过百日,那道册封我父王为储的圣旨就是在那个时候颁下的。”

  “你是说……”宁渊听到这话,神色间不免有些讶异,朝令夕改,并非帝王家的做派,很显然……那道易位圣旨是为了叶韩……也就是当初的皇长孙而颁下的。

  “不错,皇祖父为了我能继承皇位,才将太子之位给了父王。”

  “为什么?”既然先太子并无意皇位,又和封皓一母同胞,怎么会为了出生不过百日的叶韩违背对胞弟的诺言。

  “我一开始并不知晓原因,封禄虽带我拜祭了父王的灵牌,但没有告诉我始终。他只是说……若有一日我想知道究竟就自行去皇家禁阁解惑。禁阁里有每一位大宁皇孙出生时钦天监批下的箴言,宁都一战前我曾经去过,里面关于我的批言,只有八字……”叶韩双手抱胸,眯着眼朝天空的方向望了望,复又低下头,一字一句慢慢道,“百世轮回,天命所归。”

  宁渊倏地抬头,盯着叶韩的眸色陡然深沉复杂,漆黑得毫无杂色。

  皇家钦天监所批之言素来不会出错,难道这就是为什么先帝会突然改立太子的原因?

  隔着五百年依然相似的容貌,当初他遇袭时她在宁都的切身感应,还有封凌寒选择自他身上醒来,也许这一切并非是巧合……叶韩,他是……

  “如你所想,我也许并不仅仅是封家子孙。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很显然……我的一生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经历这些。墨宁渊也好,封凌寒也罢,我的命不过是……为了有一日能让你们相见而已。如果太祖当时强行压制了我的觉醒,那叶韩就会从此消失……只是,他没有,这恐怕也是我这一生唯一的一次意外。”

  宁渊敛眉听着叶韩似是自嘲的话语,默然无声,她知道叶韩说得没错,她和封凌寒的离奇苏醒,谁都无法解释个中缘由……叶韩的猜测虽说骇人听闻,却并非没有可能……

  只不过,无论为何都好,终究缘法已断。宁渊笑了笑,朝叶韩摆了摆手:“不必介怀了,他是他,你是你……我不管这中间有何因缘,但我和封凌寒都欠你一声‘多谢’。”

  “为什么不会不甘心?如果不是我,你们一定可以……”

  “这是他的选择。叶韩……你是封家子孙,比谁都有资格!大宁天下,你拥之无愧!”

  宁渊不再看青年的神色,朝下走去,忽而停住,缓缓回转头,眼底竟恍惚有着一眼经年之感。

  “人生不过百年,并非任何人都能俯仰无愧于天地,封凌寒如是,我亦如是,我们所做所选,不过唯心而已。”

  “封长安!我叫封长安!”叶韩怔怔地看着即将消失在城头上的宁渊,突然喊了一声,带着一丝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期待和急切。

  拐角处玄黑的身影顿了顿,似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步履未变,朝下走去,偰着金绣的衣袍翻飞流动,远远凝望,仿似飘浮着如浮光的印记一般亘古悠长。

  清冷的长啸声在城下响起,守在城门边的将士只看见一匹乌黑的骏马如迅雷般自城中奔出,长嘶奔腾着停在了从城头上缓缓走下的身影旁。

  司宣阳暗道声“不好”,急忙跑到城头上朝下看——玄黑的身影身负长剑,跳上黑马,握缰转行,一人一马极快地自通运河冰面上跑过,在众人注目下朝远方奔去。

  千里独骑,一人单行,如此情境,就如当年封凌寒和百里瑞鸿无数次在宁都城墙上目送远行一般。

  墨宁渊,到最后,终究还是选择了和当初一样的路。

  深沉的墨色在夕阳下定格,渲染上了化不开的浓厚悲凉之意,两人怔怔地站在城头上,恍然失神地望着越来越远的人影。

  “怎么回事,石将军说姑姑一个人骑着马出城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封皓、百里询和清河跑上了城头,俱面带忧色。

  三人还来不及多问,背对着他们的叶韩却朝司宣阳直直地看去,神色深沉难懂:“你有办法?对不对?”

  司宣阳摇头:“要阻阵破,只有山主才能做得到,外人若是随意进入大阵,不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横生枝节,这也是为什么她要一个人回去的原因。”

  “难道偌大个隐山就没有一个人能帮她吗?”

  宁都城外的阵法威力就已经足以逆天了,更何况隐山之外的是初代山主耗尽心力而设的护山阵法,叶韩也知道司宣阳若是有办法的话绝不会放任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

  “若是他,一定可以,对不对?”叶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望着司宣阳。

  “你是说……”司宣阳一愣,不可置信地拔高了声音,“你是说……”

  一旁站着的三人狐疑地朝两人看了看,封皓忍不住开口:“叶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牵扯到隐山……”

  叶韩摆摆手,阻止封皓继续问下去,对着司宣阳道:“我能感觉到,他没有消失,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唤醒,如果是他……能不能帮到她?”

  司宣阳迟疑了片刻才点点头:“我可以试一试,只不过……你应该知道,你们不可能同时存在,如果他醒了,你就会真正消失。”

  “无所谓了。”叶韩朝城头上靠了靠,抬眼看向宁渊消失的方向,神情淡然。

  “大宁江山呢?你筹谋了这么久……”

  “无所谓了……万里江山也好,百世盛名也罢,都无所谓了。”叶韩轻声低叹了一句,微微垂下头,似是感叹又似是释怀地道,“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他们才会循本心做决定。司宣阳,能不能守得住隐山和她,就看你了。”

  城头上寂静无声,隔了良久,司宣阳才对着叶韩重重地点下了头。

  叶韩释然一笑,转身朝城下走去,司宣阳微微怔住,恍惚之间,青年铿锵离去的身影,竟和刚才宁渊消失的背影重叠起来,带着一般无二的决绝淡然。

  与此同时,在徐阳城下的大帐中和封显商量着攻城策略的叶老将军突然觉得心神不安,突然间沉默了下来。

  “老将军,叶元帅真是天纵奇才,才区区数年就用纵横之术将南疆各部大半收入帐下,难怪他会与本王立下天下之约,本王如今坐享其成,实在差他远矣!”封显听着手下将士来报敌方大将投诚,惊异之下感慨连连,见叶老将军走神,连忙问道,“老将军,何事心神不宁?”

  “无事,王爷自谦了,叶韩在南疆经营数年才能有此功,若是王爷亲临,亦不遑多让。”叶老将军虽这么说着,脸上却满是以子为荣的笑容,只是他朝北边的方向望了一眼,眼底划过一抹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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