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程庭安被两名异能者带了一路，直到快走出水杉林时，他才借口要回第九分队集合，摆脱了两人。
离开异能者的视线，程庭安悄悄沿原路折返。
他读过原文，知道这片无人区里的变异兽其实不是很多，因为这个地段已经被一个族群占领了。
那是一个很可怕的变异蚁巢。
进化蚁靠着巨型水杉林维持生活，逐渐发展出一个庞大的族群，它们是杂食性的，既啃食湿地上冒头的进化食物，也钟爱林间新鲜的血肉。
原文里，陆淮屿被巡逻的变异蚁拖行回巢穴。他在那里忍受了无数变异蚁的啮噬，身体在蚁毒的刺激下腐烂又重生。
经过蚁巢的洗礼，陆淮屿也更变态了一点。
后期复仇时，他干脆把临川基地的异能者打包丢进了蚁巢，让他们忍受自己受过的苦。而和他不一样的是，临川基地的人都没有活下来。
程庭安眨眨眼，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临川基地的异能者”……可不就包括了他自己？！
将血腥的画面踢出脑海，程庭安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全部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他要阻止陆淮屿被蚁群捡回去这件事的发生，既是为了改变故事线，也因为作为一个人，他无法看着另一个人类遭受这种痛苦。
血腥味会吸引变异蚁的注意，令它们非常兴奋。程庭安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确认周身没有沾着血迹，又拿薄荷压了压身上的味道，免得引来不好对付的东西。
回到原地，程庭安发现他留下的绿瀑已经被破坏，底下的人也不见踪影了。
水面浮着淡淡血色。
程庭安抬眸，无人区的深处幽暗阴郁，不知名的进化植物上闪着奇异的荧光。
他抿了抿唇，安静地往无人区深处走去。
……
视野开始模糊，出现一些奇怪的色块，像是被破坏后的电子屏幕。
陆淮屿半眯着眼睛。他感觉到身上的力量和热量都在缓缓流失，从他腹部那个可怖的孔洞流失。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腹部，摸到湿润温暖的液体。
血腥味顺着湿润的风扩散来开，一棵棵进化水杉的背后，突然钻出了一些尖尖的脑袋，脑袋上生着纤长的触角。
约有半人高的节肢动物密密麻麻地从密林里爬出来，它们淌着积水，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
陆淮屿瞳孔猛缩。
——数量惊人的变异蚁群。
没有了人类的侵扰，变异兽自由而残忍地在这片地区游荡。
现在它们发现了新鲜的、像饮料一样甜美的口粮。
变异蚁乌黑锃亮的脑袋下，刺刀般锋利的大颚急速耸动着，它们相互碰着触角，讯息很快传往无人区更深的地方。
一只变异蚁爬近了，开始攻击他。
陆淮屿抓着随身**，狠狠扎向变异蚁，可失去了异能的加持，他无法刺破对方坚硬的外骨骼。
手腕传来剧痛，**跌落到水中，陆淮屿怀疑他的手被咬掉了，他没来得及看，从身后靠近的另一只变异蚁用大鳄扎穿了他的侧腰。
他被抬了起来。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爬行声音，陆淮屿感觉自己正在被虫子拖行，那些巨大的家伙像涌动的潮水一样托起他，很明显，它们要将他带回巢穴。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成为蚁后的营养品。
眼前的光斑变得更多了，陆淮屿感觉自己开始出现幻觉。
他的眼前出现了很多画面，那些画面概括了他短暂而单调的一生。
一张张带着厌恶、恐惧和贪婪的面孔眼前闪过……
在他死后，研究所或许会失落于失去一个“好用”的实验品，而那些伤害过他、厌恶他的人，大概会很快乐。
他们会不会围着篝火喝酒吃肉，谈论自己被变异兽一点一点残忍撕碎的下场？
陆淮屿面无表情地想象着，大概是蚁毒的影响，他的思维突然变得异常活跃，那些残忍的画面一帧一帧在他眼前闪过。
他已经习惯痛苦，他以为自己可以接纳死亡——在他选择逃进无人区的那一刻，他就为自己选择好了结局。
更多的变异蚁朝他涌来。
有变异蚁试图爬到他身上，纤细的前足试探着。
陆淮屿的心脏急速跳动起来，他发现他错了，深沉又猛烈的恐惧迅速占据了他的大脑，他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他发现作为一个人，一个丧失异能的、还具有人类情感的人，他还是会害怕。
他后悔了。
然而，没有人会来救他。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夜里他已经认清了这个事实。
他是人们口中的“怪物”，是“魔鬼”，是活该活在阴沟里的恶心玩意。
变异蚁的足很细，它花了一会儿功夫才爬上他的身体。
它兴奋地抖动着触角，张开长满尖刺的大颚，朝他的脖颈狠狠咬了下来。
陆淮屿闭上眼睛，迎接死亡。
但，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倏然之间，一道藤蔓生长出来，迅速缠住了他的脖子，变异蚁颚上的尖刺刺进了这些藤蔓，却没有触碰到他。
陆淮屿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变异蚁显然也愣住了，它抖了抖触角，像是疑惑自己的坚硬有力的大颚为什么刺不进猎物柔嫩的脖子。
一道银色亮光晃过，它身首分家，从陆淮屿身上栽了下去。
晃动的视线中，陆淮屿看到一名包裹严实的异能者悬在空中，具体来说，他用藤蔓将自己吊在巨大的水杉上。
他是一名木系异能者。
陆淮屿突然想起片刻以前，那些覆盖住自己的绿瀑。
地面被变异蚁占据了，一只蚁的死亡并没有激起波澜，蚁群还在无知无觉地前进着。而那名异能者不断催生出藤蔓，攀着水杉的枝杈，荡着藤蔓前进。
他在干吗？
临川基地的人居然追过来了？
是来确认自己的死亡吗？
可是在变异蚁咬死自己前，他为什么要拦下它？
陆淮屿不解。他看见那名异能者靠近了，借着藤条荡到他的附近，手上握着**。
陆淮屿浑身僵硬。
是要来亲手杀他的吗？
他残破的身躯已经无法挣扎，陆淮屿眼睁睁地看着**靠近自己。可就在他等待死亡吞没他的那一刻，几根柔软而有力的藤蔓缠住了他。
那名异能者扬起**，砍向一直叼着他的那只变异蚁，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它的生命。在变异蚁松嘴的同时，身上的藤蔓迅速抽紧，将他拉上半空。
异能者带着他荡到旁边的树杈上。
他抱住了自己。
异能者的怀抱是温热柔软的，他带着防护面具，露出的耳朵很白，身上有浓郁的薄荷味道。
陆淮屿怔住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了一下，但被那个人死死地按在怀里。巨大的薄荷叶生长出来，浓烈的气息包裹住他们。
“嘘，别出声。”异能者的声音很小，几乎剩个气音，“那些家伙很蠢的，别让它们听到、别让它们闻到，它们就发现不了我们。”
陆淮屿辨认出来，是他藏在水底时，听到的那道年轻客气的声音。
蚁群出现了短暂的骚动。
程庭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从书里读到的场景化为现实，冲击力简直乘以一万倍。他头皮发麻，胃部难受地搅动着，靠抱紧陆淮屿这个动作，他才克制住自己发抖的双手。
怀里的人浑身是血，气息奄奄，残破的衣服下是触目惊心的伤口。程庭安根本不敢仔细看。
他也根本不敢想象，一个人被这些怪物拖行时的恐惧。
他们下方，蚁群骚乱了好一会儿，在确认猎物丢失以后，潮水般的蚁群慢慢往密林深处退去。
程庭安松了口气。
他回过神，发现陆淮屿已经昏迷过去了。他的身体像是没有生命的物件般，软软地搭在他的臂弯里。
程庭安想了一下，他在陆淮屿的衣服上也抹了些薄荷汁，然后将他背在背上，用藤蔓捆结实，攀着藤蔓，往来时的路回去。
程庭安走得很慢，他累了，精神上和体力上的疲劳一同涌来，呼吸有些不稳。
他没有留意到，在他身后，陆淮屿睁开了眼睛。
朦胧的视野中，陆淮屿看见四周的水杉越来越稀疏，天光穿过孔洞射进密林。
他们正在靠近无人区的边缘。
眼前这个人，没有杀死他，也没有折磨他。
他正在背着自己，背着浑身是血、是污泥、是腥臭的自己，离开怪物横行的无人区。
为什么？
陆淮屿视线微垂，感受着越来越亮的光线，浓黑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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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异能者的视线，程庭安悄悄沿原路折返。
他读过原文，知道这片无人区里的变异兽其实不是很多，因为这个地段已经被一个族群占领了。
那是一个很可怕的变异蚁巢。
进化蚁靠着巨型水杉林维持生活，逐渐发展出一个庞大的族群，它们是杂食性的，既啃食湿地上冒头的进化食物，也钟爱林间新鲜的血肉。
原文里，陆淮屿被巡逻的变异蚁拖行回巢穴。他在那里忍受了无数变异蚁的啮噬，身体在蚁毒的刺激下腐烂又重生。
经过蚁巢的洗礼，陆淮屿也更变态了一点。
后期复仇时，他干脆把临川基地的异能者打包丢进了蚁巢，让他们忍受自己受过的苦。而和他不一样的是，临川基地的人都没有活下来。
程庭安眨眨眼，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临川基地的异能者”……可不就包括了他自己？！
将血腥的画面踢出脑海，程庭安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全部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他要阻止陆淮屿被蚁群捡回去这件事的发生，既是为了改变故事线，也因为作为一个人，他无法看着另一个人类遭受这种痛苦。
血腥味会吸引变异蚁的注意，令它们非常兴奋。程庭安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确认周身没有沾着血迹，又拿薄荷压了压身上的味道，免得引来不好对付的东西。
回到原地，程庭安发现他留下的绿瀑已经被破坏，底下的人也不见踪影了。
水面浮着淡淡血色。
程庭安抬眸，无人区的深处幽暗阴郁，不知名的进化植物上闪着奇异的荧光。
他抿了抿唇，安静地往无人区深处走去。
……
视野开始模糊，出现一些奇怪的色块，像是被破坏后的电子屏幕。
陆淮屿半眯着眼睛。他感觉到身上的力量和热量都在缓缓流失，从他腹部那个可怖的孔洞流失。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腹部，摸到湿润温暖的液体。
血腥味顺着湿润的风扩散来开，一棵棵进化水杉的背后，突然钻出了一些尖尖的脑袋，脑袋上生着纤长的触角。
约有半人高的节肢动物密密麻麻地从密林里爬出来，它们淌着积水，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
陆淮屿瞳孔猛缩。
——数量惊人的变异蚁群。
没有了人类的侵扰，变异兽自由而残忍地在这片地区游荡。
现在它们发现了新鲜的、像饮料一样甜美的口粮。
变异蚁乌黑锃亮的脑袋下，刺刀般锋利的大颚急速耸动着，它们相互碰着触角，讯息很快传往无人区更深的地方。
一只变异蚁爬近了，开始攻击他。
陆淮屿抓着随身**，狠狠扎向变异蚁，可失去了异能的加持，他无法刺破对方坚硬的外骨骼。
手腕传来剧痛，**跌落到水中，陆淮屿怀疑他的手被咬掉了，他没来得及看，从身后靠近的另一只变异蚁用大鳄扎穿了他的侧腰。
他被抬了起来。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爬行声音，陆淮屿感觉自己正在被虫子拖行，那些巨大的家伙像涌动的潮水一样托起他，很明显，它们要将他带回巢穴。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成为蚁后的营养品。
眼前的光斑变得更多了，陆淮屿感觉自己开始出现幻觉。
他的眼前出现了很多画面，那些画面概括了他短暂而单调的一生。
一张张带着厌恶、恐惧和贪婪的面孔眼前闪过……
在他死后，研究所或许会失落于失去一个“好用”的实验品，而那些伤害过他、厌恶他的人，大概会很快乐。
他们会不会围着篝火喝酒吃肉，谈论自己被变异兽一点一点残忍撕碎的下场？
陆淮屿面无表情地想象着，大概是蚁毒的影响，他的思维突然变得异常活跃，那些残忍的画面一帧一帧在他眼前闪过。
他已经习惯痛苦，他以为自己可以接纳死亡——在他选择逃进无人区的那一刻，他就为自己选择好了结局。
更多的变异蚁朝他涌来。
有变异蚁试图爬到他身上，纤细的前足试探着。
陆淮屿的心脏急速跳动起来，他发现他错了，深沉又猛烈的恐惧迅速占据了他的大脑，他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他发现作为一个人，一个丧失异能的、还具有人类情感的人，他还是会害怕。
他后悔了。
然而，没有人会来救他。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夜里他已经认清了这个事实。
他是人们口中的“怪物”，是“魔鬼”，是活该活在阴沟里的恶心玩意。
变异蚁的足很细，它花了一会儿功夫才爬上他的身体。
它兴奋地抖动着触角，张开长满尖刺的大颚，朝他的脖颈狠狠咬了下来。
陆淮屿闭上眼睛，迎接死亡。
但，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倏然之间，一道藤蔓生长出来，迅速缠住了他的脖子，变异蚁颚上的尖刺刺进了这些藤蔓，却没有触碰到他。
陆淮屿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变异蚁显然也愣住了，它抖了抖触角，像是疑惑自己的坚硬有力的大颚为什么刺不进猎物柔嫩的脖子。
一道银色亮光晃过，它身首分家，从陆淮屿身上栽了下去。
晃动的视线中，陆淮屿看到一名包裹严实的异能者悬在空中，具体来说，他用藤蔓将自己吊在巨大的水杉上。
他是一名木系异能者。
陆淮屿突然想起片刻以前，那些覆盖住自己的绿瀑。
地面被变异蚁占据了，一只蚁的死亡并没有激起波澜，蚁群还在无知无觉地前进着。而那名异能者不断催生出藤蔓，攀着水杉的枝杈，荡着藤蔓前进。
他在干吗？
临川基地的人居然追过来了？
是来确认自己的死亡吗？
可是在变异蚁咬死自己前，他为什么要拦下它？
陆淮屿不解。他看见那名异能者靠近了，借着藤条荡到他的附近，手上握着**。
陆淮屿浑身僵硬。
是要来亲手杀他的吗？
他残破的身躯已经无法挣扎，陆淮屿眼睁睁地看着**靠近自己。可就在他等待死亡吞没他的那一刻，几根柔软而有力的藤蔓缠住了他。
那名异能者扬起**，砍向一直叼着他的那只变异蚁，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它的生命。在变异蚁松嘴的同时，身上的藤蔓迅速抽紧，将他拉上半空。
异能者带着他荡到旁边的树杈上。
他抱住了自己。
异能者的怀抱是温热柔软的，他带着防护面具，露出的耳朵很白，身上有浓郁的薄荷味道。
陆淮屿怔住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了一下，但被那个人死死地按在怀里。巨大的薄荷叶生长出来，浓烈的气息包裹住他们。
“嘘，别出声。”异能者的声音很小，几乎剩个气音，“那些家伙很蠢的，别让它们听到、别让它们闻到，它们就发现不了我们。”
陆淮屿辨认出来，是他藏在水底时，听到的那道年轻客气的声音。
蚁群出现了短暂的骚动。
程庭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从书里读到的场景化为现实，冲击力简直乘以一万倍。他头皮发麻，胃部难受地搅动着，靠抱紧陆淮屿这个动作，他才克制住自己发抖的双手。
怀里的人浑身是血，气息奄奄，残破的衣服下是触目惊心的伤口。程庭安根本不敢仔细看。
他也根本不敢想象，一个人被这些怪物拖行时的恐惧。
他们下方，蚁群骚乱了好一会儿，在确认猎物丢失以后，潮水般的蚁群慢慢往密林深处退去。
程庭安松了口气。
他回过神，发现陆淮屿已经昏迷过去了。他的身体像是没有生命的物件般，软软地搭在他的臂弯里。
程庭安想了一下，他在陆淮屿的衣服上也抹了些薄荷汁，然后将他背在背上，用藤蔓捆结实，攀着藤蔓，往来时的路回去。
程庭安走得很慢，他累了，精神上和体力上的疲劳一同涌来，呼吸有些不稳。
他没有留意到，在他身后，陆淮屿睁开了眼睛。
朦胧的视野中，陆淮屿看见四周的水杉越来越稀疏，天光穿过孔洞射进密林。
他们正在靠近无人区的边缘。
眼前这个人，没有杀死他，也没有折磨他。
他正在背着自己，背着浑身是血、是污泥、是腥臭的自己，离开怪物横行的无人区。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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