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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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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岛上没有熔岩,也没有怪兽,水清沙白,树影婆娑。

  从沙滩走上去,阶梯旁边两旁种着不知名的热带花卉,因为不是在热带,所以开得不甚热烈,恰到好处。阶梯顶端像所有城堡一样,有花坛,有绿草坪,有雕像有喷泉,石板的广场,最夸张的是,还有一堆人。

  我迅速地缩回了手。

  公共场合,我只能是他的经纪人。

  管家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头,穿着中式衣服,和这西式城堡说不出地违和,一堆人,男女老少都有,涂遥告诉我:“他们里面至少有一半是用来维护这房子的。”

  果然是涂娇娇的作风。

  还好她也知道城堡住起来并不舒适,所以除了高度,这栋房子内部没有和正常房子相差太多,装修大概经过大修大改,看不出原来主人是个女人。

  涂遥给我介绍房间的用途。

  可以充当宴会厅的大客厅,小客厅,茶室,一楼的衣帽间,有着壁炉的书房,一间间看过去。装饰不是华美型,但很精致,还没入秋,已经都铺了纯毛的地毯,

  “我的卧室,一直是在楼下的。”他带我去参观他的卧室,精致得很,是给十四五岁青少年布置的房间,单人床,家具一应俱全,浅色调,象牙白的桌椅,他推开门,自己也笑了起来:“本来还想今天和大叔睡这里呢。”

  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已经轻车熟路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拿起床头拜访的铁灰色士兵雕像来看,笑起来:“原来这东西还在……”

  “你有多久没回来了?”我反手带上门,在他身边坐下来。

  我直觉,现在的涂遥,和平时的他太不一样。

  很难说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只是觉得,这时候坐在他身边会比较好。

  涂遥把那士兵放了回去,笑了起来。

  “我妈死了之后,我就没再回来过了。”

  轻描淡写,若无其事。

  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好了,估计大叔也饿了。”他一脸轻松站起来:“先去吃饭,等会再带大叔去参观其他的房间好了。”

  好吧,原来的涂遥又回来了。

  我并不觉得轻松,而是有点不知所措。

  我心里知道,整天戴着面具生活,绝不是开心的事。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解他,我只能踌躇又踌躇,犹豫再犹豫,一句话在舌头尖打了几个转,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平素和人勾心斗角的那些嘴皮子功夫,一瞬间全不知道飞到哪里,一句能安慰他的话也说不出来。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恨过自己的低情商

  中饭摆在饭厅里,饿过头了,反而没什么食欲,涂遥也没吃多少,都是中餐,清淡得很,我问那厨师:“我可以到厨房煲一道汤吗?”

  涂遥笑起来:“大叔要做菜?我有口福了。”

  他笑得眼睛弯弯,我也分辨不出他是不是真的想吃。

  厨师大概是看我是客人,敢怒不敢言,带我去厨房。涂遥也跟过来看,我看了看厨房里的食材,准备炖个排骨汤。

  涂遥本来站在我身后看,我刚把排骨撇了血沫,回头一看,涂遥不见了。

  我心里跳了一下,问厨师:“他去哪了?”

  厨师一脸无辜地摇头。

  我扔下菜刀,还不能显得慌,急匆匆洗了手,往外面走。

  我不知道我哪来的担心。

  找过了饭厅,小客厅,一直找到他的卧室,都没有,找到管家,管家一脸欲言又止,我不再问,往楼上走。

  管家追在后面:“肖先生,肖先生,楼上除了小少爷谁也不能上去的……”

  这城堡最当中是一个可以用来开宴会的大客厅,一楼和二楼是打通的,有着精致栏杆的大理石楼梯从二楼一直下来,水晶吊灯从二楼一直照下来,我沿着铺了地毯的楼梯往上跑。

  二楼的房间很漂亮。

  我推开一间,看见各种华丽衣物,大件的貂皮大衣,雪白的狐肷披肩,各种高跟鞋子,晚礼服……是夸张得过分的衣帽间。

  美容室,健身房,日式的大浴室,不知道是裁衣服还是女主人做一些刺绣什么的地方……我一间间找过去,推开一扇扇门,一间间地看完了涂娇娇隐居这二十年的人生。

  我不知道我在慌什么。

  我小时候不算开朗,放学很早回家,一个人坐在房间做作业,老式的书桌很高,我趴在桌子上,对着外面渐渐黄昏的天色看书。

  我爸要带课外辅导班,我妈要打牌……他们总是很晚回来。

  有时候等到天黑下来,我一个人做着作业,忽然开始胡思乱想。

  我总是想,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是不是死了。

  这念头总是时不时地冒出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懂这念头从何而来。

  但是那时候,我确实是实在地担心,我担忧得那样逼真,连我自己长大后都想不通。

  后来因为要和华天的填词人白毓合作,看过他的书。

  他说,相爱的人,总是要打无数个电话,确认对方在哪里,在干什么?如果对方音讯全无,就会开始胡思乱想,想他是不是遇到什么意外。

  他说,这世界多危险,一辆醉酒的司机开的车,一段没有护栏的弯道,一块从二十五楼上掉下的砖头,都有可能让一个人死于非命。

  而爱,总让人想到死。

  我已经很多年,再没有犯过这莫名其妙的担心。

  我十多岁的时候,我父亲死了,长大后我知道,原来我妈不喜欢我。

  我曾经很喜欢齐楚,他皱下眉头,我就万死不辞,从他身上,我知道古代的昏君,为什么能那样离谱。

  爱一个人,不是蒙住你的双眼,让你错下去。

  而是你清楚地知道,你错了,还是要这样做。

  只是后来就渐渐磨得没有了。

  再没有这样的惶恐,这样的急切。

  推开一间房,又是一间房,全世界都不懂这份担忧,全世界都在困惑我的慌张。

  推开那个小房间的时候,我没能第一眼看见涂遥。

  那间房间很暗。

  没有窗,可能以前有过,然后被钉住了,很小,像是临时的禁闭室,与我刚刚经过的那些房间,像是天壤之别。

  然后涂遥站在那里。

  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他靠在墙上,像是在看着什么,他对我的到来并不惊讶,而是伸出手,朝我走来过来。

  我跑得气喘吁吁,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他一把勾住肩膀,紧紧抱住了我。

  他抱得那样紧,想要勒碎我的肋骨,刻进他胸膛里,但是他的语气这样轻描淡写,像是在说着一件早就意料到的事。

  他的声音像是叹息一样:“你来了啊。”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的下巴靠在我肩膀上,我偏过头看他,我背后的门缓缓关上,那些从走廊上照进来的光,一点点消失在这房间里,这房间又回到一片黑暗中,就像从来没有过光线一样。

  他抱得我那样紧,我却总觉得他在瑟瑟发抖。

  我有点担心地叫了一声:“涂遥……”

  “嘘,”他按住我的嘴唇:“你听得到吗?”

  “听到什么?”

  “小时候的我,在哭。”

  这样黑暗房间,这样空荡房间,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但是我竟然不怕。

  大概是因为抱着我的这个人是他吧。

  明明该快点出去的,也该制止他的异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也觉得,就这样和他抱着站在这里,也没关系。

  “对不起,本来想让大叔看到一个什么都不怕的我,”他贴着我脸颊,下巴枕在我肩膀上,声音里满是歉意:“大叔一直不信任我,也是应该的,我本来就是一个没什么用的人……”

  “不是这样的。”我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该有一些事,是你怎么跨也跨不去的坎,是你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

  错的不是你,是时间。

  你在最脆弱的时候遇见的那些东西,其实都做不得数,不是趁你年纪小,趁你脆弱,掐住你软肋,你就该一辈子受制于那些东西。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该成为你一辈子的负担。

  就算你挣扎,就算你疲惫了,沾了一身肮脏泥土,但你总会学会放开那些东西,心甘情愿走出来。就算你走不出来,也会有一个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俯□来,牵住你的手,带着你一路走出来。或许早,或许晚,但你总会走出来。

  你不是神,你总有缺点,这世上所有人都曾在年轻时痛哭得像个傻逼,凭什么你涂遥就得永远微笑无懈可击。

  就算你得做天王,就算你要拿金熊奖,就算这世界无数镜头无数舆论,只要我还在这里,我总会替你挡下这一切,让你在某个卸下面具的深夜里,做真实的涂遥。

  我不知道涂遥听不听得懂。

  但是他吻了我。

  他说:“大叔,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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