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_一根大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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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世界依旧是吵闹的,但在那么一瞬间也是安静的。

  陆遥说了好。

  她同意分手,接受分手,无力反抗,只能默默地答应。

  只是电话挂断后的几分钟里,她的大脑里乱成一片,平时遇到复杂的案子都保持清醒的头脑,但这个时候不行,所有的逻辑都乱成了一锅粥。

  陆遥的手垂落下来,搭在身侧,她一直僵直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很久之后才缓缓蹲下,悲伤的情绪终于反应过来,翻滚上涌。

  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手臂,身体微微颤抖着,嗓间溢出很低的抽泣声。

  说不难过是假的。

  结果早就预料到了,但是这一天来临的时候,陆遥还是一遍遍问自己,你是不是真的这辈子就这样了,即便是这样好好对待你的闻池,这样纵容你的闻池。

  都无法跟你走到最后。

  因为好像到最后,闻池都不是那个适合的人,那适合的人到底是谁?在哪里?还是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他们在一起了两年,在这场爱情里都没有绝对的对错,也没有绝对的输赢,只是闻池先放弃了。

  闻池的放弃是理所应当的,两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但没有人可以做到这样给她两年的时间,没有人可以两年再两年一直等下去。

  他已经对她用了足够多的耐心,对她这样的人,耗费了两年的时间。

  耳边的蚊声依旧嗡嗡的,陆遥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在发痒,痒到她想要把自己泡在一整缸的冰块里,她伸手去抓脖子,抓手臂,抓自己的脸。

  感情就像身上的痒,有的只会越挠越痒,越痒越想挠,陷入这个死循环,明知道狠狠地挠抓只会让自己破皮,受伤的、痛苦的是自己,但大脑还是无法控制那种感觉。

  人类的情绪和大脑好像经常吵架,势不两立。

  情绪从来不跟大脑讲道理。

  门外,顾相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冰凉的握把冷意上窜,他听到陆遥说了好,随后屋子里就没了声音。

  他想,陆遥应该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需要冷静一下。

  顾相又在门口站了十分钟,他一动不动,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腿有些发麻,他忽然听到了房间里,没能被挡住的,很小声的抽泣。

  顾相意识到的一瞬间,心就被揪了起来,他不安且无措,怕自己突然敲门吵到了陆遥,又怕没有人陪在她身边给她安慰。

  又过了会儿,屋里安静了一会,顾相猜不到情况,只当是陆遥的情绪平复了一些。

  “陆遥。”顾相现在很听话地没有叫她遥遥了,“你…在吗?”

  无人应答。

  “听说你找不到蚊香液,我拿了一个过来给你。”他试图用另外的话题跟陆遥搭话。

  依旧无人应答。

  顾相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回答,却站在门口没走,数分钟后,他忽然听到有脚步声渐渐靠近,随后“咚——”地一声,有东西撞到门。

  “遥遥!”情急之下,顾相依旧会脱口而出。

  这一刻顾相彻底慌乱了,他伸手敲了门,一遍遍地喊:“遥遥,遥遥!”

  陆遥一直没有出声回答。

  顾相最后匆忙地给祁纪阳打了个电话,“喂?你家有房间的钥匙吗?”

  “…怎么了,你要夜袭陆遥?”

  “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你要不要脸?”

  祁纪阳不知道情况,随意地开着玩笑,却被顾相打断:“她状态不对,敲门没人应,有点担心,我去看看。”

  “要是我这个时候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对陆遥做了什么,那我真的是畜生。”

  “行,你来找我拿。”

  顾相去拿钥匙的时候,碰到钱若霖和白离在阳台吹完风回来,她们看到顾相急匆匆地拿着钥匙快步走。

  女人的直接告诉她们,一定是跟陆遥有关的事。

  钱若霖把顾相拦了下来,直截了当地问他:“遥遥怎么了?”

  顾相抿了下唇,无法把真正的答案说出口,只能跟钱若霖说:“她心情不好。”

  钱若霖和白离一起皱了眉,几乎是同时开口:“你做了什么?”

  顾相稍微愣了一下,却又在心间嘲弄了自己一番。

  原来一说到陆遥心情不好,就会想到是不是他做了什么。

  两个人说出口以后才意识到刚才那句话有些不对劲,钱若霖又问了边:“怎么了?”

  顾相还是没说,虽然钱若霖跟陆遥是很好的朋友,但万一陆遥并不想把这件事跟别人说,毕竟自己是“偷听”听到的。

  “听到她哭了。”顾相沉默许久,只能这么说,“我去看看。”

  现在刻不容缓,没有时间在这里跟她们继续浪费时间,顾相迈步从她们身边走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顾相听到白离叹了口气。

  白离说,“顾相,有空的时候我们聊聊吧。”

  “关于她的事情。”

  离开的那些年,陪在陆遥身边的不是他,而是以前的这些朋友。

  顾相的舌尖死死地抵着后槽牙,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嗯,他说完就走了,步履匆匆。

  “当年顾相真的没有对陆遥心动过吗?”白离看着顾相离开的背影问道。

  两秒后,钱若霖才回答,语气十分无奈。

  “谁知道呢。”

  南城的另外一边,一个截然不同的吵闹世界,闻池站在洗手池前面,不知道用冷水洗了多少次脸,眼睛里进了生水,刺痛地发红,睫毛上沾着水珠。

  摆在洗手池旁边的手机响起,闻池擦干了手接电话。

  “闻池?”戚月蔓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隐隐担心的语气,“你还好吗…?”

  闻池没回答。

  “我听别人说,你跟陆遥分手了?”

  “嗯。”

  “…情侣分手挺正常的,你也别太难过了,下次陪你出来喝酒。”

  “不用了。”

  “哎,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我理解你,你也是对这个女的用情太深了,就当是这次运气不好吧。”

  “……”

  闻池又打开了水龙头,顺手调低了通话的音量,这样他只会隐隐约约地听到戚月蔓在说话,但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内容。

  他也不想知道是什么内容。

  戚月蔓把闻池的冷漠当做是分手后短暂的后遗症,过段时间就好了,还在继续说着。

  几分钟后,闻池说:“先这样吧,挂了。”

  “行,那你什么时候不开心了记得跟我说,我随时陪你。”

  闻池没回答,直接把电话挂了,他回到位置上,还没坐下,看着柯宗:“消息倒是传得挺快的。”

  “…我只跟宁雅说了。”

  “没怪你。”

  他们四个以前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上次那件事发生以后,闻池难免跟宁雅和戚月蔓产生了些隔阂。

  闻池坐了回去,陷入柔软的沙发之中。

  “这么难受的话,为什么要主动提分手?”柯宗问他。

  “因为我不配。”

  因为他不配跟顾相比在陆遥心中的分量。

  “因为我累了。”

  因为他对这场没有把握的感情,精力已经全部花光了。

  每个人都会累的,爱情这件事不是绝对对等的,在爱情里总有一个人要爱得多一点,这场关系里,他爱陆遥更多,所以卑微地处在了劣势。

  在陆遥和顾相的关系中,陆遥爱得更多。

  爱得越多,是因为越深刻。

  他无法跟顾相比,这一点闻池早就清楚了,跟陆遥在一起之前,他们也有过这个约定。

  当年他追陆遥的时候,明知道陆遥心里有个叫顾相的人会永远占个位置,但他还是追了,最后陆遥很诚恳地跟他说。

  “闻池,我可能很难做到去爱一个人,我不知道要怎么爱。”

  “我也不能对你撒谎,我无法保证能不能跟你有结果。”

  别的人在恋爱之前的保证都是保证两个人会有结果,会天长地久,会在一起很久。

  可最后大多数都成了空话。

  但是陆遥一开始就跟他说了,他们之间可能不会有结果,两个人一直都是知道的,他们都在努力,但最后也没有成功。

  会难过,会舍不得放手,但最后也无可奈何。

  他说捂不热陆遥那颗心不是气话,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在分手的时候体面一点,是因为他真的做不到了。

  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陆遥对他的态度没有什么变化,闻池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是陆遥的男朋友,后来他一点点地教,跟她说要怎么样,陆遥都会照做。

  除了跟他上.床。

  现在的人谈恋爱其实进展都挺快的,有的在一起几天觉得不错就上.床了,有时候闻池被朋友问起来,他笑笑说自己无所谓,可以再等等。

  所以朋友之间也会调侃他,说他谈着恋爱反而像是在去寺庙进修。

  他提分手不是突然之间的事,顾相回来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并且分量很重。

  两年,陆遥很少主动,不管是约会还是其他事情,就连每天的联络,都是有事才联系,读书的时候她学习忙,毕业以后她工作忙。

  闻池有时候会自己生气,觉得陆遥对他的在意太少了。

  上次戚月蔓的事情,他后来在卫生间确实碰到了戚月蔓被泼了酒,他不可能不帮忙,但闻池没想到那天陆遥后来什么都不说,陆遥就连看到他身边有其他对她有威胁的女人的时候,也很冷静。

  他始终没有觉得自己被在意着,所以是真的捂不热了。

  所以这一次,他放弃了。

  但他谁都不怪罪,陆遥没错,顾相也没错,在爱情关系里,总有一些人要卑微一点。

  爱情或许,有时候真的有先来后到。

  外面下了雨,风拍打着窗户,所幸是没有打雷,只是刮了大风,不断被风敲响的窗户一直在响着,扰乱人的心绪。

  顾相打开房间门的一瞬间就僵住了,他顺手又关了门,看到陆遥满脸疲惫,双眼通红地看着他,那双从来没有流露过悲伤情绪的眼睛现在已经被泪水铺满。

  刚才陆遥一定是靠在门后,这个时候刚站起来不久。

  顾相从来没有看到过陆遥哭。

  陆遥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哭,十几岁的时候就坚强地不像个小女孩,他第一次见陆遥的时候,皮肤白皙的小姑娘生得水灵,一双大眼睛明明应该是灵动的,但是顾相在她眼里看到的是死寂。

  他们的那几年,顾相从来看到陆遥哭过。

  有一次陆遥被人暗地里阴了,原本属于她的名额被人用别的手段抢走,陆遥也什么都没说,身边的朋友倒是比她还生气,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声讨小人。

  朋友都在替陆遥委屈,只有陆遥自己一副没受委屈的坦荡模样。

  那时候顾相还很不正经地跟她开玩笑,捏着她的脸轻声说:“遥遥,不生气吗?”

  “有一点。”

  “那你不难过吗?”

  “……”陆遥看着他,“生气会有,但是为什么要难过?”

  “那原本是属于你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会难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哦。”陆遥淡淡的说,“不管是怎么争取到的,都有理由吧,就算动了手脚,也总归是能力,我没觉得哪里不公平。”

  “……”顾相沉默,最后被陆遥的逻辑打败。

  她说,“这个世界上哪儿有什么绝对属于谁的东西?”

  穿着校服衬衫的少年笑了。

  “我啊。”

  顾相的语气带着十足的玩笑,吊儿郎当漫不经心,随口就说了一句:“那我属于你怎么样?”

  陆遥看了他两秒,最后吐出一个字:“滚。”

  有些话有的人当作玩笑,有的人却认真放在心尖。

  此刻,顾相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有东西一直在自己的心上插着,伴随着曾经一些回忆的时候,像是一根根细针,一根根地扎了进去。

  他不是没见过陆遥脆弱的样子,他甚至见过很多她的软弱。

  但是从没有那一刻如此无力。

  顾相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审视自己当年做的那些事情,也第一次开始正视他对陆遥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前几天的饭局上,他突然离场,没有别人知道原因,只有顾相自己知道原因。

  几年前,顾相知道陆遥有不太管她的父母,但是他也只当是父母太忙,所以不会管他,毕竟自己也差不多,父母要忙工作上的事情会疏于对孩子的关心和照顾。

  好在顾相还有两个哥哥,虽然有时候在家里会跟哥哥们吵架斗嘴,但是大哥和二哥还是会关心他的。

  家里总是有人关心着自己的。

  并且顾相一直都觉得自己不需要太多的关心,他可以理解父母的处境,有什么困难他自己解决就好了,但是陆遥可能不太一样,她没有别的亲人了。

  在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没有得到陪伴,顾相当时以为的也仅仅是这样而已,当年陆遥说她父母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她,以为陆遥说的那一句“我好像没有爸爸妈妈”只是因为她父母对她的关心太少而已。

  他以为只是陆遥自己的认为而已,因为没有父母的关心所以说自己好像没有父母,有些许责怪和叛逆。

  这次回国,顾长云跟他提了好几次安又榕有关的事情,某次顾长云打电话来问了他一件事,因为说安阿姨孩子的年龄跟他相仿,所以想问一下顾相的看法。

  顾长云当时说,“安阿姨有个女儿,这件事怎么说呢,以前确实是她做得不太对,小姑娘确实受到过一些伤害,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吗?”

  顾相还没想,就直接下意识地怼了一句:“早干什么去了?”

  顾长云知道自己小儿子说话很冲,一直都是这样,所以也没有生气,并且现在也确实是找顾相帮忙看看情况,算是有求于人,他没发火,叹了口气。

  “年轻的时候难免会做点错事。”顾长云说,“现在阿姨也是真的想补偿她闺女,只是我们都不知道那女孩儿会不会抗拒。”

  顾相觉得顾长云有点多管闲事,但顾长云说这几年在生意场上,安又榕帮了他们不少,两家的关系这几年也是越来越好,现在人家有麻烦,帮忙想想办法也是应该的。

  “那我总不能去问你哥。”顾长云说,“毕竟顾景辞跟顾安,都比你个臭小子听话多了。”

  家里老小总是最叛逆的一个。

  “……”

  “行,那你跟我说说情况。”

  “就是安阿姨有个女儿,她和孩子的父亲在女儿六岁的时候就离婚了,那会儿两个人都忙自己的工作,安阿姨手上也有个非常重要的项目,抽不开身。”

  “所以她就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了以免影响自己事业?”顾相随口玩笑,却没想到顾长云却沉默了。

  几秒后,他回答:“是。”

  “当年安阿姨为了自己的事业,选择不要这个孩子,但也不是断绝关系,只是她自己实在没时间照顾。”顾长云说,“那会儿孩子她爸对孩子好像也没什么感情,离婚以后找到了新女友,也不愿意带走孩子。”

  “最后呢?”顾相问,“两个人都不要孩子,那孩子怎么样了?送给哪个亲戚养了吗?”

  “没有。”

  “她自己生活,家里请了保姆。”

  顾相愣了愣,脑海里出现一个小女孩孤苦伶仃站在黑暗之中,看到自己的父母都个自己背道而驰的样子。

  六岁,她才六岁,就独自生活了。

  别的女孩子六岁的时候还在怕黑,还在害怕孤独,甚至还不敢自己一个人去上厕所。

  而这个小姑娘已经自己一个人生活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孤寂。

  顾相冷哼了一声,对这样的父母不太有话说。

  不过总归是别人家的家事,他没有什么办法感同身受,只觉得那姑娘确实挺可怜的。

  “那为什么现在又想了?”

  “年纪大了,就想回归家庭,再加上现在事业稳定蒸蒸日上了,终于有了精力。”

  “所以她是觉得这个孩子是自己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吗?她忙就不要,她闲了就想和好?”

  顾相笑了笑,“这世界上哪有这种好事。”

  “所以…如果是你的话,觉得要怎么弥补?”

  “想问问对方愿不愿意原谅吧,对方根本就没有任何原谅之心的话,感动自己的弥补也是无济于事的。”

  顾相把那个故事听完,只觉得这对父母是无情和自私的,但人就是这样,因为是父亲的朋友,顾相虽然对这种行为看不上,但也会努力帮忙想想办法。

  后来,没过多久,顾相突然接到顾长云的电话,说是安又榕跟女儿的关系稍微有所缓和了,至少对方是愿意交流的,也没有对当年的事情太在意的样子。

  在不在意可能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顾相觉得她不可能不在意,或许表现出来的只是一些虚假的东西。

  顾相之后一直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后来某天安又榕说要请他们父子吃饭,顾长云甚至从海城过来,顾相也以为会是一场其乐融融的聚会。

  没想到,安又榕说“我女儿叫陆遥”。

  那一刻,顾相只觉得自己脑子都炸了,他的脑海里不断一遍遍地回荡陆遥说,她好像没有爸爸妈妈那句话。他曾经以为是叛逆,曾经以为是陆遥被冷落的气话。

  怎么也没想到,那句话是真的,她真的没有。

  随后他又想起来,几年前,高二那年盛夏的末尾,陆遥说快开学了想去买点文具,约了顾相一起出去,那天陆遥吃着冰淇淋,突然问他:“顾相,你以后如果…”

  “如果有什么事情会离开我,能不能提前跟我说好?”

  “怎么突然说这个?”

  “今年高三了,毕业以后大家可能就各奔东西了吧。”陆遥咬着冰淇淋,“所以我会害怕的。”

  “怕什么。”

  “怕你离开我。”

  这句话说起来十分暧昧,但是陆遥补了两句:“因为你真的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所以我不想你走。”

  顾相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好啊,我只要在就会陪你的。”

  后来,他食言了。

  突然离开,甚至没有告诉她,陆遥是后来打电话来问他,声音在颤:“顾相,你是不是…要回英国了?”

  “嗯。”

  “我们说好…”

  顾相没反应过来,因为他和陆遥说好的事情好像太多了,他没想到是那一个,只当做是她说,他们说好了以后不会离开的。

  “遥遥,你身边还有其他朋友,我或许不是那么重要。

  “……”

  “别的人也能陪你的。”

  “……”

  顾相一直这么认为着,陆遥对他的依赖是因为他们关系很好很亲密,只要后来渐渐不联系,陆遥又会更依赖别人的,在国外的那几年,他也以为自己的认知是对的。

  因为后来陆遥不再跟他联系了。

  可是,顾相在知道她身世的时候才渐渐开始明白,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以前陆遥会经常问那些问题,问他是不是会永远在她身边,问他能不能提前跟她说。

  因为陆遥最害怕的不是虫子,也不是黑暗,不是孤独。

  而是,猝不及防的抛弃。

  房间里。

  顾相没有戳穿陆遥哭泣的原因,他手上拿着驱蚊液,他走过去,伸手。

  “蚊虫有点多,怕你找不到…”顾相的解释听起来有些许勉强,但也只能这么说,“我给你拿一个过来。”

  陆遥没有看他,而是盯着他手上的驱蚊液。

  良久,回答了一声:“嗯。”

  两个人心照不宣,陆遥刚才听到了顾相在外面喊自己,她知道顾相肯定听到了,但是现在他什么反应都没有,什么都不说。

  也只是给她留面子。

  顾相伸手扯了一张卫生纸,递给她,说:“擦擦吧。”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可以哭出来。”刚才她在努力隐忍,连哭都不敢太大声,像是怕被别人听到。

  殊不知,陆遥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大声地哭。

  她伸手接过去,擦了擦自己脸上留着的泪痕,什么话都没说,顾相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难以抑制的酸涩情绪不断翻上来。

  不仅仅是因为她在哭。

  顾相承认自己的自私,他在这个时候,看到陆遥因为跟闻池分手那么难受,他也很难受,心脏被人一下下地捏着。

  而他连说难受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抛弃陆遥这件事是他自己做的,怪不了陆遥记恨。

  “好好休息。”顾相酝酿了很久,只说出这么一句,“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你可以找我。”

  陆遥没回答,顾相也知道他说这些话没什么说服力。

  她把眼泪擦干净以后,开始整理自己的呼吸,一次次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顾相站在原地看着陆遥,看到她刚才还很难受,这个时候已经在拼命让自己看起来没事的样子。

  陆遥一直都是这样,她经历任何事情,好像都可以很快调整自己的状态。

  那些困难和情绪好像不会在她的身上待太久。

  这也是顾相当年喜欢她的某个点。

  认识的女孩子里,大多都不会调整情绪,甚至有很多不听劝的,不管你怎么煞费苦心去劝导,最后还是会跟你闹情绪。

  十几岁的少年也是张狂的,没几个男生温柔地愿意去包容女孩子那时候的小脾气,顾相也是这样,哪个朋友哄两句哄不好就算了,他那时候确实也不温柔。

  后来有人见了他这性子,开玩笑说:“能让顾相好好哄的是不是只有陆遥啊?”

  “要是陆遥闹脾气,顾相肯定不是说两句就不说了。”

  顾相轻哼。

  因为陆遥根本不需要他哄,陆遥会很懂事地消化情绪。

  过于早的懂事,不知道算是优点还是遗憾,年少的时候大家觉得是优点,谁都羡慕别人的懂事,羡慕她会是那个被人夸奖的人,但没有人想过。

  她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时候顾相也没有想过,现在再来回想曾经的那些事情,他才开始渐渐明白。

  有的事情,当时没有人能意识到,过了很久以后才知道,好像已经有些晚了,比如现在,顾相站在陆遥面前,手足无措,他以前喜欢陆遥不闹脾气。

  但现在顾相反而希望陆遥能闹脾气,把她心里的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

  正当顾相想开口的时候,陆遥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接起电话。

  “殷律师?”陆遥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听不出异常,“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吗?”

  “确实是急事,昨天那个新接的案子,就是那个名誉侵权案的委托。”殷秦那边翻动着资料,“我这边有点问题,委托人很急,你那边能现在把剩下的资料都发给我吗?”

  陆遥稍愣,“那边并没有联系我。”

  “他们直接联系的我。”

  “抱歉。”陆遥道歉,“是我的失职。”

  她想可能是自己看漏了什么消息。

  这就是律师助理的工作,除了平时帮忙起草律师函以外,还要帮忙跟委托的客户对接,以及一些资料的整理。

  所以这次委托人直接联系到殷秦,越过了她,陆遥自然觉得是她的失职。

  殷秦听到她道歉,笑了,说:“没事,我问过了,是他们的问题,是没找你。”

  “因为委托人很急,所以才会直接找我。”

  “……可是。”

  “没关系,对方加钱了。”

  律师这个职业说起来其实很简单:都可以,但是得先给钱。

  “所以你现在方便给我发一下资料吗?”

  当然是不方便的,毕竟现在不在家,但陆遥没这么说,她说:“我马上回家,大概四十分钟左右能给您发过来。”

  “不在家啊?那没事,明天吧。”

  “我现在回去。”

  陆遥不希望这么急的事情因为自己的私人原因耽误了,也是因为这一点,殷秦十分喜欢自己这个助理,有时候陆遥提出什么要求,他也会尽力满足。

  敬业又努力,谁能不喜欢。

  电话挂断后,陆遥又深呼吸了几次,开始收拾东西,椅背上还搭着顾相刚才给她披的外套,陆遥转头,看着一直站在那里没动的顾相。

  “谢谢你的外套。”语气生分地像个陌生人,“我现在要回家一趟。”

  原因也不用多解释,刚才顾相听到就应该猜到了。

  “我等下会跟其他人说的。”陆遥拿上包就往外走,她跟顾相正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被他抵住了肩膀。

  “这么晚了,我送你。”

  “不用。”

  “这里半夜几乎打不到车。”顾相坚持着,“不是说四十分钟以内回去吗?”

  “……”

  “我送你,又不会吃了你。”顾相说,“就算只是作为朋友,大半夜你要回家,我送你回去也是举手之劳,没有什么不应该的。”

  顾相以前没想过,有一天他和陆遥之间,就连这种简单的小事,都要他这样解释才能争取到机会。

  “嗯,好。”陆遥终于答应,“那就麻烦你了。”

  陆遥在群里发了个消息,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自己是工作上有急事要先离开。

  上车以后,陆遥的情绪已经完全恢复到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她刚失恋,她坐在后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艾琳发了信息。

  艾琳大概已经睡了,并没有回复她。

  她和顾相又是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好几次顾相想要打开话题都失败了,陆遥看着窗外,忽然想起前几天顾相打电话问她在不在家,跟她说对不起。

  听到“对不起”三个字的时候,内心毫无波动是不可能的。

  她等这句话等了太久,现在有些迟了。

  那也没什么意义了。

  顾相把陆遥送到家,他跟着下了车,站在她家门口,陆遥突然嗤了一声,问:“送回家是还要跟着人进去吗?”

  “…我有点担心你。”

  “担心什么?”

  “刚才的事情。”

  顾相没说是什么事,但他们都知道,陆遥打开门,把顾相拦在门外,她说:“我不喜欢别人进我家,谢谢你送我,但是就到这里吧。”

  陆遥还没开屋里的灯,只有外面的路灯照着。

  她看着顾相。

  就到这里吧,我们的关系也到这里。

  “我也不需要你担心。”

  要担心的话,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伤害她的人是他,现在突然出来说要弥补的也是他,人类好像永远都是这样,陆遥垂了下眸,想起了安又榕也是这样。

  顾相再一次被拒绝,他没有跟进去,但也没有走,顾相回到车上,打开了车上的音乐,调到很小声,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些,他反反复复地听了一首歌。

  《搁浅》

  “我只能永远读着对白,读着我给你的伤害,我原谅不了我,就请你当作我已不在。”

  他曾经是这样想的。

  有时候就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自己原谅不了自己,所以希望陆遥忘记他。

  书房的灯亮了一整夜,顾相的车也停在她家楼下一整夜,已经是第三次停在这里,只能在车里看她家的位置,伸手却也触碰不到。

  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顾相给闻池拨了个电话,闻池大概也是一夜未睡,电话是秒接的,两个男人的声音都沙哑低沉。

  “她哭了。”顾相敛眸,直入主题,“因为跟你分手。”

  闻池沉默了两秒。

  “我们不会和好了。”闻池说,“除非时间倒回去,你没有决定会回来。”

  闻池那天已经跟顾相说得很清楚了,他跟陆遥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以前是有的,但是一点点被浇熄,有的事情,从那一刻开始就无法回头了,即便现在顾相再离开,再也不打扰。

  闻池也很清楚,他和陆遥之间的隔阂,不是一点点而已。

  “她哭了。”顾相又重复了一边,“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哭。”

  “是吗。”

  “她对我的感情还没有对你的十分之一。”

  “她为你流泪的时候,也是你今天看到的十倍。”

  顾相的呼吸又紧了。

  沉默了许久,闻池说了一句“对她好一点吧”,随后挂了电话。

  顾相抬头看着那拉上的窗帘,什么都看不到,就像他现在看向陆遥眼睛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到。

  上次他的车停在陆遥家楼下,问她是不是喜欢过自己的时候,陆遥毫不留情面地问他是不是想撬墙角,他那时候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只是随便问问。

  一如既往散漫的语气和态度,一副真的没有当回事的样子,可也只有顾相自己知道,他那一刻确实有一点那样的想法,违背了道德。

  他上次打电话向钱若霖求证的时候,许让就问了他。

  “你喜欢陆遥吗?还是因为你奇怪的占有欲?看到陆遥跟别人在一起了心里不平衡?”

  “或者,你知道陆遥喜欢过你,你就突然觉得自己喜欢她了?”

  顾相知道自己一直在回避他对陆遥的感情,因为很多愧疚,也因为他对自己不原谅。

  但是到最后,感情还是赢了。

  顾相看着书房的位置,给陆遥发了一条信息,他或许也还差点勇气去拨通电话。

  顾相反复地编辑,最后还是直接发了一条,没有任何拐弯抹角。

  【我还有机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

  最近搬家我真的整个人半条命都没了,最近熬夜没休息好呜呜呜,这本V后先不双更啦。

  脑子乱成一团不知道说什么,感谢订阅感谢支持,感谢大家的投雷和灌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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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顺便推个朋友的文

  《一起装怂》

  乌绮月和裴离是学校出了名的死对头。

  一人挺拔清瘦,黑发黑瞳,一身美人骨。

  一人瘦高俊挺,乌发垂眸,三分慵懒三分傲。

  学校被他俩弄的乌烟瘴气,凡事都要争,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各自占山为王。

  同为舞蹈生,别人都怕和他俩跳,老师只好把他俩分成一组。二人根本没有配合可言,连个拍子都对不准,动作丑到爆,专业课老师几乎抓狂。

  裴离冷哼:“她总踩我脚。”

  乌绮月哂笑:“他总揩我油。”

  “……”

  “她太肥,我抱不动。”

  “他太瘦,我怕掉。”

  老师要哭:“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学生!最差的!”

  两人异口同声,各自嫌弃:“听见没,拖后腿的。”

  某日,著名舞蹈赛事一年一度的颁奖晚宴。

  主持人:“难得首次桃李杯与荷花杯同时颁奖,下面二位当真是一舞成绝啊,让我们有请最闪耀的金奖获得者,两位新人——”

  乌绮月一身薄纱明艳不可方物,裴离眉骨冷傲自有一身气度。

  本是清风朗月般上台领奖,然而,舞台上一碰面——

  乌绮月差点崴了脚。

  裴离差点摔了跤。

  “是你?!”

  “是你?!”

  主持人当然不知他二人心里的火山喷发,微笑着口带刺刀,插了进去——

  “那么同时我还要宣布一个好消息,这两位,即将成为SA飒舞团首席,他们将强强联合,一同作战,所向披靡!”

  #我他妈还要跟你成舞伴?!杀了我吧!

  ——我每天真情实感的嫌弃你你却是大佬?

  ——不,我是大大佬。

  【小剧场】

  都知道乌绮月和裴离是死对头,俩人莫名其妙要成搭档,多的是人想看笑话。

  那天业内聚会,裴离一身剪裁得体的优雅西服,矜贵绝佳。一到场就有女生凑上去,不断找话题:“裴少,乌绮月来啦,坐在那等男人呢,我们听说她最近傍了个大款,男人送了她好多首饰和包,还有房。害,不知道哪个倒霉男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离打断,他理了理腕表,抬眸:“不好意思,她男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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