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茕茕孑立(2)_武安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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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茕茕孑立(2)

  季陵讪讪笑道:“我正要说话,你便回过头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对上这张面孔。早前只记得他生就了一对看起来很凶煞的眉毛,如今细细看来,方才发觉他的眼尾略长,眼角微微下撇,像有些委屈似的,鼻翼小而窄,唇薄而色红,也算得俊秀。坏只坏在那两条眉毛,眉尾飞扬浓重,总像在横眉冷视一般,叫人看了便生不出亲近之意来。

  他一边想着,一边伸出一根手指,遮在自己眼前,想要试试遮上他的眉毛,会不会显得和气一些。却听见这位皇子殿下冷声道:“既然好了,下次就直接开口叫人。”言罢,他便转身下了露台,小内侍紧跟在他的身侧,手里提着一盏纱绢泛黄半旧的宫灯照路。

  季陵只得应了声,也跟在他的身后,追着他的步子快走,犹豫道:“其实我刚才想说,你挽弓的姿势不对,你那样挽弓,既累又容易失了准头,还有可能不小心伤着自己。”

  七皇子并不加理会,淡道:“那是武师的事,不归你管。”

  季陵好心被当了驴肝肺,一口老血哽在喉咙,但思及与他也算主仆有别,只得顺着他的话问道:“那我都该管什么?我先时还道要帮你穿衣梳头,那个我倒是不大做的来,但是那位小公公又说不用……”

  七皇子道:“你需闭上嘴,一会儿跟着我去听王翰林授课,其余诸事都不需你管。”

  季陵颔首道:“噢,那倒是还算轻松。”

  七皇子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恼火,又有些泄气,薄唇动了动,最后却抿成一条线,未吐出只字。

  季陵又问道:“殿下,我还不知你的尊名,可否告知?”

  七皇子道:“李慎之。”

  季陵默默念了一遍道:“噢!”

  李慎之愤愤然回过头,“你又要说什么?”

  季陵满脸清白无辜,“我只是赞叹一下,你的名字好听。”

  皇家的学堂,果然与别处的不同,很是庄重肃穆。塾内壁上挂有孔子像,因日享烟火,下端被熏得泛出古朴的黄黑;画像两旁挂有楹联,乃是太.祖皇帝手书,“眼前皆赤子;头上有青天”,季陵读了几遍,却觉比许多晦涩难懂的楹联更有味道。

  一室古朴雅致,却只摆了六张翘头案,十几张坐席,因天色尚暗,仍需灯烛照亮。季陵依稀记得仿佛听谁说起,圣人儿女众多,却不知只年岁相近的几人由一位翰林教导,还暗暗思索了良久这几张坐席该如何坐下。正自顾自出神,便听见身边的李慎之吩咐道:“研墨。”

  季陵连忙应道:“知道了!”他不识得砚滴方才是给砚台添水的物什,在案上翻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铂盂状的笔洗里找到了水,便拿起来倒了一点儿进砚台里,抓起墨块在砚中搅和了起来。

  他写字不多,自然也无人教授他如何把墨研得斯文雅致,只搓得“吱咯”“吱咯”叫人牙酸。幸而还算有几分眼色,李慎之横了眼看过来,他便识趣地松了些力道,让那叫人牙酸的噪音小了几分。

  待研好了墨,翰林未至,李慎之自行持了书默默记诵,季陵瞟了一眼,见他读的是《左传》,正读到楚庄王问鼎云云。他研过了墨无事,只好伸长了手臂自他的手边拿了一册过来,取了纸笔,自行对照着书册写起大字来。

  他抄的是晋献公假道伐虢之事,读的似通非通,只知个大概,但也自知是个陪读的,自然不敢扰了李慎之清静。只好遵循前日练习的成果,努力把字写得端正好看些。

  又抄得片刻,先时见过一面的九皇子也到了,身后跟了一个约莫不过六七岁的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小儿,便是那日天子所指的伴读了。

  (第1/3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九皇子规规矩矩地施礼道:“七哥早。”

  李慎之还礼,季陵也连忙起身,施礼道:“殿下安好。”

  那温吞的男孩便朝着他腼腆一笑,带着那也不知究竟是谁伺候谁的小鬼归了座。

  季陵忽然想起褚宏嘉来,瞟了一眼李慎之,却不敢多嘴问他,只得拧了脖子回过头去,向那九皇子压低声音问道:“楚王今日来不来?”

  那九皇子微微一怔,还未及开口,却见李慎之回过头冷声道:“皇兄天资过人,进益远超于我,自然另有翰林教导。你若想寻楚王,趁早从这里出去!”

  季陵颇感惊诧,暗道不知是哪里招惹了他,只得忍气辩白道:“我在这宫里,总共只见过你们几人,不过随口一问,如何就是要找他了?若我不小心问了孔夫子,难道还要寻根绳子吊死了自己找他去不成?若我问屈大夫,难道就要去投湖了?”

  他早饭也未吃,饥肠辘辘,还要平白受气,原本很是委屈。这话一出口,却不成想竟给身后那两个孩子“噗嗤”一声逗乐了。那小小的、尚还奶气未脱的九皇子伴读小声提醒道:“是江,屈大夫投的是江!”

  二人这么一笑,倒是让李慎之一时气不起来,自己也破了功笑了出来。季陵伸出手去,将那圆脸奶娃娃揉捏了两把,问道:“你是谁家的娃娃?仔细多嘴说错了话,开罪了哪个贵人。”

  李慎之睨他一眼,自己还不是一个样,倒来说别人。

  那奶娃娃糯糯应道:“我是宁王府的。”

  宁王府。

  早早交还了封地,回金陵做个富贵闲人的当今天子胞弟宁王。人家倒是当真不怕说错了话。

  季陵悻悻然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自觉有点尴尬,记起怀里还揣着几块点心,遂将那小小纸包自怀中掏出展开,递与二人,“你们饿不饿,我这儿有些点心,可以拿着垫一垫肚子!”

  九皇子摇头道:“我已用过饭了。”

  季陵茫然道:“宫中还供早膳的?为何我那处无人送饭?”

  李慎之淡道:“你起的迟了,自然无饭,若想吃饭,自行起早吧。”

  季陵顿觉火大,昨日那小公公说叫他寅时二刻起,今晨来起时也不过是寅时二刻,如何就成了他起得迟了?他这人刁钻刻薄,可见是故意要他挨饿,枉他还特地包了点心带着。他虽赌气,但这点心毕竟是那才人娘娘托了他给儿子的,他绝不会私占,遂将那纸包往他的手边一放,冷道:“这是给你带的,你要丢了也随你。”便自顾自地低头写字去了。

  过不多时,那翰林院大儒王翰林便到了。大儒已十分年迈,须发具白,衰朽得仿佛摔个跟头便会驾鹤西去。季陵坐在他的跟前,只觉连大气也不敢喘,唯恐喘得气重了些,便将人吹得倒了。

  那老翰林的教学之法,却与乔举人全不相同。一段文章需一字一句地带着几人诵读,读过了二十遍,又要他们自读,仍是二十遍,直读到季陵只觉头晕眼花之际,方才又从头一字一句地开始分说。

  季陵饿得肚子直响,却听见身旁的李慎之肚子也在响,幸而他响得比自己小声一些,因此不怎么听得出来。也不知他这个吃了饭如何还会饿得肚子叫。

  如此又忍耐了片刻,季陵只觉胃部拧得生疼,算是再也硬气不起来了。瞥见那几颗点心还摆在李慎之的手边,遂狠了狠心,厚下脸皮,趁那老翰林未注意,迅速地摸了两颗在手里,一颗因为心虚硬塞给了李慎之,另一颗果断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香甜酥软的点心一入口,季陵顿觉幸福得险些叹气,在口中含着,竟舍不得咽下。转头去看李慎之,只见那颗小小的糕饼还在他掌心握着,不由颇为无奈,以手

  (第2/3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肘撞了撞人,悄声道:“吃了吧,不然肚子响个不停。”

  李慎之侧目瞪他,略一犹豫,一低头便狼吞虎咽地将糕饼塞进了口中,噎得险些翻白眼。季陵憋着笑,倒是呛着了自己,咳嗦得惊天动地,唬得老翰林连道诸位要多多保重身体。

  如此熬到正午,总算这漫长的数个时辰讲授结束。季陵头疼气短地爬起身,见那老翰林嘴角都泛了白沫,需得内侍架着方能起来,不由暗道,给皇子讲课陪读,当真不是寻常人干得的,若非自己年轻力壮,只怕也非要吐白沫不可。

  未时四刻后,诸皇子便要习骑射武功,伴读们每日两人轮班,负责茶食琐事。李慎之道:“我已同三哥说过,你武艺骑射俱佳,负责茶食可惜,不若来随我们一道习武,三哥已经答允。一会儿你用完午饭,便自去北苑的校场。”说罢,便自行离去。

  季陵还并不怎么认路,虽还为他故意不供自己早饭之事恼火,也只得不远不近地跟上,追着他的身后,同路回了孔怀殿。

  回到殿前,只见还是昨日那小公公正捧了食盒匆匆上来,初夏晌午的天,跑得额上汗涔涔的。季陵自他手里接了食盒,随口问道:“这是给我的?”

  小内侍颔首道:“殿下的已为他送去,这是给公子的。”

  季陵打开一瞧,见同昨日吃的相差不多,一碟芙蓉鸡片,一碗葵菜汤,汤面上凝着油花,都是冷的,瞧着却不难吃,何况还比自家的斋菜多了盘肉食。他素来不挑,只求多给几个馒头面饼,够他吃饱便可,是以也不多事,端着食盒便欲回去,那小公公也施了礼欲走。

  快步登上几级石阶,季陵忽然心念一动,回头叫道:“小公公,且等等,我有事问你。”

  那小内侍应道:“是,公子有何吩咐。”

  季陵几步跑回阶下,问道:“今晨为何没有早饭?”

  小内侍垂目低眉,似乎有些沮丧,“膳房不知为何,总是最迟才送到孔怀殿来,非要日上三竿方至,日日如此,小的也无计可施。”

  季陵万没有料到竟会如此,惊异道:“殿下的膳食也敢拖延?”

  小内侍又轻又快地点了点头,又心虚似的道:“殿下说不送就不送,不吃便是,叫小的不可出去乱说。”

  季陵心中暗自嗟叹,往后挨饿的日子怕是不会少了。口中却笑道:“知道,你宽心,我不出去乱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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