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金陵故人(4)_武安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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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金陵故人(4)

  用过了早膳,褚氏便寻出一件早就已制好的缥色胡服,精心抚平了褶皱,递给儿子,命他回去换上。

  季陵虽长在北地,但因祖父不喜,却从未穿过胡服,第一次穿这有翻领对襟,袖口窄小的衣裳,虽觉有些别扭,但抚着母亲绣在袖口、衣角上的精致云纹,对着铜盆里的影子却又忍不住照得起劲儿,只觉这样的衣裳,竟是说不出的精神漂亮。

  褚氏自己也换了云雁纹纨绮裙,发上簪花,坐在镜前细细地在颊上点抹了些胭脂,回头见儿子换了衣裳兴冲冲跑来,也不禁莞尔道:“好看。”

  她生得肌肤极白,不需傅粉,只淡淡涂了些胭脂,便衬得人如明珠生晕、美玉流光一般。

  季陵笑道:“阿娘如此穿戴也好看。”

  褚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将人上下打量一番,总觉美中不足,便又起身从柜中取出一个乌木小匣。打开来,只见内里装着一枚白玉佩,流云百福的样式,正中刻了一个“陵”字。

  季陵惊喜道:“这玉佩好生别致,从前怎么没有见过?”

  褚氏将玉佩取出,交到了儿子手中,笑道:“这是你出世那年,你外公命人送来的,只因你幼时淘气,整日登高玩闹,我怕给你摔坏了,平白糟蹋了一块好玉,便没有给你戴。后来一直收着,便给忘了,还是那日收拾行装时才找出来。”

  季陵将玉佩拿在手中把玩,只觉玉石触手温热,光洁细腻,通体润泽无暇,上面的蝙蝠更是雕琢的栩栩如生,姿态各异,不由看得趣味盎然,玩得爱不释手。

  褚氏笑斥道:“还不快快系上!”,季陵才忙将之系在腰上。

  既各自收拾妥当,几人便上了早已候在府门外的翠幄青车。小隼儿由仆妇抱着,虽然仍旧是瘦小细软的可怜模样,却很争气,一路被抱出来都安安静静地睁着那双浓黑的眸子,没有发出一声哭闹。

  车轮碌碌滚动了起来,季陵看了看小妹,一时想起父亲所说的有什么灵丹妙药的乔举人,一时又走神想着不知外祖会是怎样的一个人物,于是连窗纱外面热闹喧嚣的街市竟都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瞧,专心致志地发起呆来。

  他忽然想念起祖父。

  彭原郡侯季怀信,罪臣之子,生大灾之年,逢反贼黄芝起义,时金陵失陷,雍真宗被虏北上,群臣诸王南渡,又拥立襄王为帝,是为雍文宗。文宗即位之初,尚有一派老臣,认为帝位来路不正,便伙同御营军都统、殿前指挥使等人,于登基之礼上陈兵逼迫文宗退位。*季怀信时任宣州军中一名小小参将,临时受命护卫文宗,见状当即拔剑斩杀了数人,突破重围,护送其与驻防苏杭二州驻军会合。文宗传布檄文,天下勤王,最终叛乱得以平息。

  后反贼得诛,还都金陵,真宗逊位于文宗,自此,文宗皇帝便成了名正言顺的天下正统。诸人论功行赏,昔年曾拼死相护的参将季怀信,更又在平叛中屡建奇功,也便得封郡侯,与大雍历代功臣一道,将画像挂进了那凌烟阁。

  世人皆谓其悍勇,或有艳羡他这一番造化,却鲜少有人像季陵一般,亲眼见过那座山一样的身躯上遍布着的、如蜈蚣蚯蚓般的一道道刀疤箭创。

  他向来深信祖父便是世间罕有的英雄豪杰,可外祖是莱国公,人说公在侯之上,难道他会比祖父更加厉害么?

  他有心想问母亲,却见褚氏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眼角都不禁泛起了红,喃喃自语道:“到了,到了。”

  季陵闻言也连忙向窗外望去,只见,车在行在一座石拱桥上,桥头立有一颗巨大的古榕,早春时节,一片新绿绒绒,不远处遥遥可见一座七层六角、通体灰白的高塔,塔下袅袅有烟,竟是一座香火旺盛的古寺。

  (第1/3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季陵奇道:“外公家住庙里?难道都和和尚住在一起么?”

  褚氏匆匆拭了拭眼角,好气地轻轻敲了儿子一个爆栗,“莱公府就在安国寺西,乃是先皇所赐的福居,偏你要这样乱讲。”

  季陵笑道:“阿弥陀佛,阿娘,可吓坏我了,我还道外祖家也日日吃斋念佛呢!”

  正说话间,马儿已走下了石桥,转过了寺院的青瓦白墙,驾车人喝道“吁——”,马儿便稳稳停在了莱公府的府门前。

  门前小童颇有眼色地搬来脚凳,季陵却道不用,利落地自车上跳下,又伸手去相扶母亲,又去帮抱着妹妹的仆妇。

  管家早已候在门外多时,见状脸蕴笑容地迎了上来,毫无阿谀曲从之态,只叫人觉得如沐春风,“二姑娘,陵少爷,一路辛苦。”

  褚氏见到来人,便已又是眼圈泛热,颤声道:“你是,是吕伯?这些年一向可好?”

  那管家被这么一句吕伯也给唤得不禁红了眼睛,连声道:“是,是,二姑娘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哎,托姑娘的福,这些年身体还好,就是牙齿落了几颗。”

  又道:“哎,姑娘这一去十几年,老爷前几日便催着每天去彭原侯府上问一次,可把您盼回来了。”

  几人闲话几句,褚氏命季陵以“吕爷爷”称之,季陵便知这必定是跟在外公身边多年的老人,又见他待母亲态度亲切,便痛快地叫了,心中对外公的好奇更甚了些。

  莱公府宅院不大,却透着一股书生气十足的萧疏雅洁。

  门环上有古青绿蝴蝶兽面,石阶上有苔斑点点,广庭以武康石铺设,厅堂前对列数株玉兰,此时正是花时,满树洁白,如玉圃琼林一般。

  季陵自小长在将门,从未见识过这样的所在,不由得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只觉得此间一草一木都比自家的有趣。

  待又穿过一门,正欲瞧瞧这处有什么新奇景致,却只见一位老人,拄着一根铜首鸩杖,缓缓地走下前厅的数级石阶,走到了他们的跟前来相迎。

  只见来人面容清癯,髭髯修洁,眉宇间气质温雅,身量不高,行走缓慢,已颇为老迈,背却仍是挺直的。

  褚氏已不禁长身跪地,一边拜下,一边哽咽道:“阿爹,女儿回来了!”

  老人面露唏嘘之色,连声道:“好,好,快快起来。”忙让侍女将人扶起。

  原来这便是外公了,便是鼎鼎大名的莱国公褚华亭。

  老人风姿隽爽、温和慈祥,季陵观之便油然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连忙也上前学着母亲的样子,长身跪地,给这位老人郑重地磕了一个头,口中叫道:“外公!”

  褚华亭低下头端详了他几眼,温和道:“原来这便是阿陵了,不错,一看便知是个好孩子。”

  又伸手抚了抚季陵的前额,亲手拉他起身。

  季家本是将门,府上多是粗人,长辈称呼晚辈常叫“臭小子”,表达喜爱时,也多是拿能把人捏散架的力道拍捏他的肩膀,却少有这样的亲近之举。这样的温柔态度让季陵倍感新奇喜欢,不由得心花怒放,若是身后生了条尾巴,只怕此刻已朝着外公摇出了花儿来。

  诸人既已相见,褚华亭安慰女儿道:“如今已回了金陵,若是想家,常回来便是,快不可再哭。”

  褚氏颔首应了,拭了拭泪,问道:“怎么不见夫人?”

  褚华亭道:“这几日正逢先纯仁太子冥寿,她住在寺中为他抄经祈福,要后日才回,你要拜见,却得改日了。”

  季陵留心听着,知道他们所说的必定是褚氏的嫡母,但这许多年从未听母亲提及,也便不以为意,

  (第2/3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并未插嘴。

  一行人被侍女引着,在厅堂内各自坐下。

  侍女们上了茶,在鎏金兽首衔环钵盂样式的香炉中添了香,便躬身行礼,鱼贯而出。

  香气慢慢散逸,季陵只觉好闻,却说不出所以然,却见母亲阖目细嗅,笑道:“沉香、麝香、米脑...金颜香、木香,阿爹,可说齐了?”

  褚华亭正自仆妇手中抱过小小的外孙女,微笑道:“还有苏合油,白芨末。”

  又低头逗弄了两下刚刚自酣睡中醒来,瞪大了一双黑亮眸子的隼儿,道:“隼儿倒不怕生人。”

  褚氏道:“是,这小丫头不算爱哭闹的,这一路倒是让女儿省心了。”

  褚华亭点了点头,“你们这一路一行便是一月有余,也是辛苦,幸而如今已回来了。”

  记起先前女儿来信,又问道:“先前来信说隼儿胎里带病,如今怎样了?”

  褚氏莞尔道:“还好,只是比旁的孩子稍弱,略瘦小些,如今也快满周岁了。先前郎中开过方子,叫混在糜粥里喂,我看她还吃得下几口。”

  季陵心中一凛,记起父亲所说,活不过总角之年云云,方知母亲竟全不知情。

  他早知父亲所说之事隐秘,否则也绝不至于选在三更半夜时与自己详述,找什么乔举人更是古怪至极,难道一个举人竟能得到如此难得的丹药?只不过他一向是心思纯净之人,只想着父亲让做,照做便是,却并未深想许多,只是万没想到,此事竟还得瞒着母亲。

  正自出神,只听见褚华亭忽然问道:“宏嘉几个呢?怎么还未叫来?”

  吕伯躬身道:“乔先生今日告假,几位少爷小姐都不在学上,老奴已使人去找,想来还未找见。”

  乔先生,季陵暗自留心道,原来当真有这样一个人。

  褚氏问道:“可是两位长兄家的侄儿?”

  褚华亭微笑道:“是,你当年便已见过你大哥家的阿炁、阿元,阿柔落地时,你已远嫁,还有你二哥家的宏嘉,却是都未得见了。”

  正说话间,门外有人叫道:“老爷,二爷回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

  褚华亭冷道:“又是什么要事?你与他说,他二妹今日回了,若要想来,便来一见。若要谈事,今日没空!”

  门外的人应了,便去回话。

  褚华亭淡道:“你那混账二哥,如今已官拜御史中丞,倒是要数他威风最大。”

  褚氏点了点头,没有应声。

  褚华亭又道:“他来便要扫兴,也罢了,老吕,你且带着阿陵去府上四处走走,仪儿,你......”

  褚氏莞尔道:“女儿去姨娘的旧居看看。”

  褚华亭叹息道:“也好,你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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