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遗憾
许期明还说，最早点破他喜欢姜依的，就是许奶奶。
姜依升初中的时候，许期明也正式进入高中，从那年起，许母开始慢慢放下从前所有重要和不重要的事务，尽全力减少了外地出差的工作，回家的频率和停驻时间都在稳步上涨。
许期明一直以来都不具备很敏锐的意识，以至于他对突然能三天两头在回家时看见许母这件事，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这些没被他放在心上的日子匆匆溜过，在他迈入高一下学期时，许母的回家频率逐步稳定，她会在周五下午回家，待到下周一晚上出去，周而复始。
这当然也不是许期明自己发现的，许奶奶在某一次周一许母出门后，来找许期明说话。
“阿明，你是不是心里怨着你妈妈呢？”
许期明愣了愣，不是很明白奶奶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许奶奶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小时候你爸爸妈妈都忙，他们也都年轻气盛的，谁也不肯认输，都不肯放下自己的事业。你爸爸和依依爸爸是同事，他们两个发展差不多，但她们家是依依妈妈放弃了晋升机会来照顾依依。”许奶奶拉过他的手，“你妈妈当时也考虑了很久要不要放弃，你那么小，她也舍不得的。是我把她赶去工作的。”
许期明惊讶地看着奶奶，继续听她说：“他们两个的事业都很成功，你妈妈生你已经付出很多了，没道理说你爸爸可以什么都不放弃，全让你妈妈来牺牲，她的事业也是她的心血呀。”
许奶奶笑了：“所以啊，我就把她赶去工作了，我们阿明打小就乖，不哭不闹的，我来带就好了。”
许期明也笑了，许奶奶摸了摸他的头：“事实证明，我们阿明确实很乖，孝顺，善良，成绩又好，一点也不让人操心。”
“奶奶，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能理解的，您放心。”许期明轻轻地拍了拍奶奶的手。
“你理解就行，奶奶也觉得你是能理解的。只是我看你这半年多来好像总有些烦心事一样。”许奶奶回握住许期明的手，“开始以为是你妈妈回来了你不太习惯，但这么久了，你俩相处模式还是没变，我就有些担心了。”
许期明突然有些慌乱，他最近确实是挺烦的，姜依上了初中后就不太爱搭理他。
明明还在一个校区，也住在一个小区，还就是隔壁，但她每天上学非得和另一栋楼的一个每天咋咋呼呼的冲天炮一起走，好像完全忘了小时候玩游戏，冲天炮那小子使劲嘬了一口姜依的脸，把她吓得哭了三小时从此再也没有理过他这件事。
现在他俩好像还在一个班，许期明看着就来气。
但他刚刚才放话说自己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偏偏这件事又和赌气的小孩没啥两样，他支支吾吾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许奶奶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笑着说：“我们阿明，不会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吧？”
许期明一愣，“不是的奶奶！”他和姜依都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只是不知道她怎么就闹别扭了。
许奶奶眨眨眼：“没关系，唉，只是奶奶我呀，还是比较喜欢依依这个孙媳妇。”
许期明开始着急了：“奶奶！别乱说！”
许奶奶才不管他，继续说道：“这样就说得过去了，在意一个人啊，才会像你现在这样，我真是老喽！怎么会以为你这样是不喜欢你妈妈回来住呢。”
许期明还没来得及激动起来，突然注意到一些细节：奶奶好像说，妈妈回来了？
“我妈妈她，以后都会回来吗？”
许期明这才迟钝地记起，他能三天两头在家里看见许母的日子，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书桌上是许母走之前洗好的圣女果，客厅里有时常更换的鲜花，也经常能吃到另一种口味的菜，父母房间的门不再处于常年关闭的状态，家里多了很多年轻女人生活的痕迹。
他的妈妈好像已经回来很久了，他们却还没好好说过一次话。
这么多年来，他和父母的关系都差不多，不冷也不热，他礼貌孝顺，他们周到开明，他感谢他们带给他富而好礼的生活，也会记得他们的生日并准时送上祝福，同样在一年寥寥几次的团聚时和他们一起感到开心。
他们的关系和中国大多数家庭的关系一样，不差，只是不够好。
许期明闭了闭眼，这些日子他对妈妈还是一样的态度，以为她随时会走，以为她只是回来出差，仔细回想起来，他的妈妈好像有很多次的欲言又止。
晚上给他送水果的时候，早上送他出门的时候，晚上问完他学习累不累的时候，而他全部忽略了。
一是因为他最近才迟钝地意识到姜依在疏远他，心烦意乱下对其他事感知就更迟钝；二来，他和许母之间礼貌疏离的状态持续了十多年，他其实并不知道和她朝夕相处的状态应该是什么样的，他在下意识逃避。
但他不想让妈妈难过。
他能理解奶奶为什么和他说这些，父母在外工作这么多年，每次外人说起他们家的情况时，总说这妈妈是怎么舍得孩子的，总说妈妈为了工作孩子都不要了，总说妈妈狠心，只说妈妈。
这样的话听多了，奶奶怕他真的怪妈妈。但其实这么多年，奶奶一直在给他正确的引导，从前不懂事的时候，父母他都怨，现在长大了，对他们双方也都能给予同样的理解。
他记起有一次他回家，正要掏出钥匙开门，刚好听到隔壁姜依妈妈在数落姜依，姜阿姨说：“我都这么用心带你了，你就不能做得好一点吗？”
姜依一下就激动了，一边哭一边说：“你哪里用心了！其他同学都有爸爸妈妈陪的！我们家就只比许哥哥家好一点而已！但是许哥哥还有许奶奶，我为什么只有妈妈！而且还是一个总是回家很晚的妈妈！”
姜依不明白，门外的许期明却听懂了。
姜阿姨非常努力地想要兼顾工作和姜依，她尽力了，但对于孩子而言却远远不够；而他也清楚，姜依也有非常努力地学习，姜依也尽力了，但对于姜阿姨来说，姜依的优秀还不能使她觉得自己放弃本能更进一步的事业是值得的。
姜阿姨在姜依说完话后就没声音了，他那时候就意识到，姜阿姨是有点后悔的。
姜依的哭声透过门缝碎碎地传来，许期明把手里的钥匙攥得更紧，他想起妈妈带他去过一次庆祝她升职的同事聚会，他的妈妈笑着接受了所有的祝福和大家对她儿子的夸赞，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举杯相贺。
他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很开心，他也由衷地为她高兴。
都说一个人如果真的下决心准备离开，其实是悄无声息的，许期明想，也许一个人真的决定放下什么，也是悄无声息的。
不需要众人相劝，不需要眼花缭乱的大道理，他就默默地站在那里，在把紧握着的手松开的那短短几秒，就完成了一场隆重的自我和解。
他为妈妈感到庆幸。
这么多年，她抗过了世俗的不理解，一直过着自己想要的人生，从那时起，他再也没有怪过父母。
现在更是，他对父母工作忙的意见在岁月里消散，有失去就有得到，他的零花钱在小学时期就比同龄人多，步入高中后零花钱再一次翻倍，同学们哀叹生活费不够的情况从来没在他身上出现过。
现在惬意的生活是父母日夜兼程换来的，他不能选择，但他已经享受了，没道理得了熊掌还强行要鱼。
不过他还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人生两难的选择里，好像无论怎么选都会后悔的，像那时后悔的姜阿姨，和现在小心翼翼在弥补他的，他的妈妈。
“你妈妈自愿调职了，每周都能过来陪你几天，以后都会这样的。还有，你爸爸也申请调岗了，和依依爸爸一起，审批通过后他们就都会回来了。”许奶奶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许期明开始盯着那盘圣女果发呆，他能够感受到父母给他的爱，所以能够心甘情愿地和父母和解，但和父母相处……他实在没有经验。
他思考了一下姜依和姜阿姨的相处模式——好像天天都在拌嘴。
他妈妈和姜阿姨性格不一样，变量性质不同，所以应该不具备可参考性。
可除此之外，他并不了解其他家庭的相处模式，许期明扶额，他没有其他对照组。
许期明叹了一口气，他只是感知比较慢，但意识到问题后就能想通很多。
比如，他现在将回忆一复盘，马上就能意识到，妈妈对他抱有愧疚。
这是他最不需要的。
他不认为这个家有谁欠谁的，她回来半年多，里里外外操心了那么多事，竟然没想过好好和他谈一下。
不过他大概也能猜到，妈妈也面临着和他一样的问题，她也不知道怎么跟儿子相处。
一个她不经意间就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
要不下次等妈妈回来好好谈谈吧，许期明想。
但他的表达水平实在有限，这种搞不好就让妈妈更愧疚的事好像也不能轻易开口，他觉得他现在离能好好把这件事说明白的水平之间还差一百个蔡永康，而这好像不是看《说话之道》就可以解决的。
小时候这种在大人面前说乖话的事，都有姜依教他，他学不太好，但学个三五分也能让大人们很高兴。
这么想着，他打开窗户，探身往左边看去——姜依房里的灯已经熄了。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在已经很晚了，然后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姜依已经很久没有理他了。
许期明顿感烦躁，很重地把窗户关上。
在他还没有经历过太多相遇的人生里，有的人想离开就离开了，有的人想回来就回来了。
偏偏他还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照单全收。
他怀着一腔不满准备睡觉，闭上眼却突然想到，他没有喜欢的人，但姜依可能有了啊。
许期明觉得解释通了，姜依情窦初开，有了喜欢男孩子，所以和他保持距离，这从逻辑上来讲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他好像明白了，又没有完全明白，她才多大啊？冲天炮那小子到底有哪里好了？
他带着一丝躁意入睡，以他并不需要努力就能睡得很香的睡眠质量，自然没能注意到隔壁房间传来的，许奶奶压抑的咳嗽声。
许父许母突然都要回来，自然不止是因为许期明步入了需要重点关照的高中，离他高考还有两年，而且他成绩很好，好像不值得这么早就大费周章。
要是只有许父申请调回来，许期明可能会觉得奇怪，可姜叔叔也申请了，他就算有疑虑也消散了，搞不好还是因为姜叔叔比较想姜依，先申请的，他爸爸只是有样学样。
事实上有样学样的是姜依爸爸，当年因为许奶奶的病情，四个家长纷纷意识到家人之间陪伴的重要性，父母老去和孩子成长的速度都是惊人的，而人这一辈子陪伴家人的时间却是有限的。
光阴逝而不返，他们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亡羊补牢的的决定。
姜依觉得许期明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真相，因为许奶奶最后和他说，她的病情是他高三那年发现的，高三太重要了，所以大家都瞒着他，她希望他不要怪他们。
许奶奶都这么说了，姜依也就一直没告诉他，伯父伯母也是。
但她又觉得他可能猜到了，她的男朋友只是太迟钝，但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思维，从小时候吵架她就知道，不能等他反应过来后复盘，他能想起太多蛛丝马迹了。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这么多年来，大家也就心照不宣，一直没戳破。
姜依想，许期明一直以来还是有遗憾吧。
作为从小就有拯救世界的梦想的热血中二少年，在经历面对至亲的疾病却无能为力这件事后，他的梦想应该就碎了一半。
应该也是因为这无能为力，所以他才会在本科时就毫不犹豫地选择跟一个呼吸内科专业的导师。
现在的姜依面对许期明发来的信息，犹犹豫豫不知作何回复，她的男朋友，时隔多年又面临同样的无能为力，而且好像要面临更大的遗憾。
她不希望他觉得，一切还是重蹈覆辙。
「早啊，许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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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依升初中的时候，许期明也正式进入高中，从那年起，许母开始慢慢放下从前所有重要和不重要的事务，尽全力减少了外地出差的工作，回家的频率和停驻时间都在稳步上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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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没被他放在心上的日子匆匆溜过，在他迈入高一下学期时，许母的回家频率逐步稳定，她会在周五下午回家，待到下周一晚上出去，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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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明，你是不是心里怨着你妈妈呢？”
许期明愣了愣，不是很明白奶奶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许奶奶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小时候你爸爸妈妈都忙，他们也都年轻气盛的，谁也不肯认输，都不肯放下自己的事业。你爸爸和依依爸爸是同事，他们两个发展差不多，但她们家是依依妈妈放弃了晋升机会来照顾依依。”许奶奶拉过他的手，“你妈妈当时也考虑了很久要不要放弃，你那么小，她也舍不得的。是我把她赶去工作的。”
许期明惊讶地看着奶奶，继续听她说：“他们两个的事业都很成功，你妈妈生你已经付出很多了，没道理说你爸爸可以什么都不放弃，全让你妈妈来牺牲，她的事业也是她的心血呀。”
许奶奶笑了：“所以啊，我就把她赶去工作了，我们阿明打小就乖，不哭不闹的，我来带就好了。”
许期明也笑了，许奶奶摸了摸他的头：“事实证明，我们阿明确实很乖，孝顺，善良，成绩又好，一点也不让人操心。”
“奶奶，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能理解的，您放心。”许期明轻轻地拍了拍奶奶的手。
“你理解就行，奶奶也觉得你是能理解的。只是我看你这半年多来好像总有些烦心事一样。”许奶奶回握住许期明的手，“开始以为是你妈妈回来了你不太习惯，但这么久了，你俩相处模式还是没变，我就有些担心了。”
许期明突然有些慌乱，他最近确实是挺烦的，姜依上了初中后就不太爱搭理他。
明明还在一个校区，也住在一个小区，还就是隔壁，但她每天上学非得和另一栋楼的一个每天咋咋呼呼的冲天炮一起走，好像完全忘了小时候玩游戏，冲天炮那小子使劲嘬了一口姜依的脸，把她吓得哭了三小时从此再也没有理过他这件事。
现在他俩好像还在一个班，许期明看着就来气。
但他刚刚才放话说自己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偏偏这件事又和赌气的小孩没啥两样，他支支吾吾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许奶奶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笑着说：“我们阿明，不会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吧？”
许期明一愣，“不是的奶奶！”他和姜依都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只是不知道她怎么就闹别扭了。
许奶奶眨眨眼：“没关系，唉，只是奶奶我呀，还是比较喜欢依依这个孙媳妇。”
许期明开始着急了：“奶奶！别乱说！”
许奶奶才不管他，继续说道：“这样就说得过去了，在意一个人啊，才会像你现在这样，我真是老喽！怎么会以为你这样是不喜欢你妈妈回来住呢。”
许期明还没来得及激动起来，突然注意到一些细节：奶奶好像说，妈妈回来了？
“我妈妈她，以后都会回来吗？”
许期明这才迟钝地记起，他能三天两头在家里看见许母的日子，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书桌上是许母走之前洗好的圣女果，客厅里有时常更换的鲜花，也经常能吃到另一种口味的菜，父母房间的门不再处于常年关闭的状态，家里多了很多年轻女人生活的痕迹。
他的妈妈好像已经回来很久了，他们却还没好好说过一次话。
这么多年来，他和父母的关系都差不多，不冷也不热，他礼貌孝顺，他们周到开明，他感谢他们带给他富而好礼的生活，也会记得他们的生日并准时送上祝福，同样在一年寥寥几次的团聚时和他们一起感到开心。
他们的关系和中国大多数家庭的关系一样，不差，只是不够好。
许期明闭了闭眼，这些日子他对妈妈还是一样的态度，以为她随时会走，以为她只是回来出差，仔细回想起来，他的妈妈好像有很多次的欲言又止。
晚上给他送水果的时候，早上送他出门的时候，晚上问完他学习累不累的时候，而他全部忽略了。
一是因为他最近才迟钝地意识到姜依在疏远他，心烦意乱下对其他事感知就更迟钝；二来，他和许母之间礼貌疏离的状态持续了十多年，他其实并不知道和她朝夕相处的状态应该是什么样的，他在下意识逃避。
但他不想让妈妈难过。
他能理解奶奶为什么和他说这些，父母在外工作这么多年，每次外人说起他们家的情况时，总说这妈妈是怎么舍得孩子的，总说妈妈为了工作孩子都不要了，总说妈妈狠心，只说妈妈。
这样的话听多了，奶奶怕他真的怪妈妈。但其实这么多年，奶奶一直在给他正确的引导，从前不懂事的时候，父母他都怨，现在长大了，对他们双方也都能给予同样的理解。
他记起有一次他回家，正要掏出钥匙开门，刚好听到隔壁姜依妈妈在数落姜依，姜阿姨说：“我都这么用心带你了，你就不能做得好一点吗？”
姜依一下就激动了，一边哭一边说：“你哪里用心了！其他同学都有爸爸妈妈陪的！我们家就只比许哥哥家好一点而已！但是许哥哥还有许奶奶，我为什么只有妈妈！而且还是一个总是回家很晚的妈妈！”
姜依不明白，门外的许期明却听懂了。
姜阿姨非常努力地想要兼顾工作和姜依，她尽力了，但对于孩子而言却远远不够；而他也清楚，姜依也有非常努力地学习，姜依也尽力了，但对于姜阿姨来说，姜依的优秀还不能使她觉得自己放弃本能更进一步的事业是值得的。
姜阿姨在姜依说完话后就没声音了，他那时候就意识到，姜阿姨是有点后悔的。
姜依的哭声透过门缝碎碎地传来，许期明把手里的钥匙攥得更紧，他想起妈妈带他去过一次庆祝她升职的同事聚会，他的妈妈笑着接受了所有的祝福和大家对她儿子的夸赞，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举杯相贺。
他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很开心，他也由衷地为她高兴。
都说一个人如果真的下决心准备离开，其实是悄无声息的，许期明想，也许一个人真的决定放下什么，也是悄无声息的。
不需要众人相劝，不需要眼花缭乱的大道理，他就默默地站在那里，在把紧握着的手松开的那短短几秒，就完成了一场隆重的自我和解。
他为妈妈感到庆幸。
这么多年，她抗过了世俗的不理解，一直过着自己想要的人生，从那时起，他再也没有怪过父母。
现在更是，他对父母工作忙的意见在岁月里消散，有失去就有得到，他的零花钱在小学时期就比同龄人多，步入高中后零花钱再一次翻倍，同学们哀叹生活费不够的情况从来没在他身上出现过。
现在惬意的生活是父母日夜兼程换来的，他不能选择，但他已经享受了，没道理得了熊掌还强行要鱼。
不过他还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人生两难的选择里，好像无论怎么选都会后悔的，像那时后悔的姜阿姨，和现在小心翼翼在弥补他的，他的妈妈。
“你妈妈自愿调职了，每周都能过来陪你几天，以后都会这样的。还有，你爸爸也申请调岗了，和依依爸爸一起，审批通过后他们就都会回来了。”许奶奶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许期明开始盯着那盘圣女果发呆，他能够感受到父母给他的爱，所以能够心甘情愿地和父母和解，但和父母相处……他实在没有经验。
他思考了一下姜依和姜阿姨的相处模式——好像天天都在拌嘴。
他妈妈和姜阿姨性格不一样，变量性质不同，所以应该不具备可参考性。
可除此之外，他并不了解其他家庭的相处模式，许期明扶额，他没有其他对照组。
许期明叹了一口气，他只是感知比较慢，但意识到问题后就能想通很多。
比如，他现在将回忆一复盘，马上就能意识到，妈妈对他抱有愧疚。
这是他最不需要的。
他不认为这个家有谁欠谁的，她回来半年多，里里外外操心了那么多事，竟然没想过好好和他谈一下。
不过他大概也能猜到，妈妈也面临着和他一样的问题，她也不知道怎么跟儿子相处。
一个她不经意间就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
要不下次等妈妈回来好好谈谈吧，许期明想。
但他的表达水平实在有限，这种搞不好就让妈妈更愧疚的事好像也不能轻易开口，他觉得他现在离能好好把这件事说明白的水平之间还差一百个蔡永康，而这好像不是看《说话之道》就可以解决的。
小时候这种在大人面前说乖话的事，都有姜依教他，他学不太好，但学个三五分也能让大人们很高兴。
这么想着，他打开窗户，探身往左边看去——姜依房里的灯已经熄了。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在已经很晚了，然后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姜依已经很久没有理他了。
许期明顿感烦躁，很重地把窗户关上。
在他还没有经历过太多相遇的人生里，有的人想离开就离开了，有的人想回来就回来了。
偏偏他还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照单全收。
他怀着一腔不满准备睡觉，闭上眼却突然想到，他没有喜欢的人，但姜依可能有了啊。
许期明觉得解释通了，姜依情窦初开，有了喜欢男孩子，所以和他保持距离，这从逻辑上来讲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他好像明白了，又没有完全明白，她才多大啊？冲天炮那小子到底有哪里好了？
他带着一丝躁意入睡，以他并不需要努力就能睡得很香的睡眠质量，自然没能注意到隔壁房间传来的，许奶奶压抑的咳嗽声。
许父许母突然都要回来，自然不止是因为许期明步入了需要重点关照的高中，离他高考还有两年，而且他成绩很好，好像不值得这么早就大费周章。
要是只有许父申请调回来，许期明可能会觉得奇怪，可姜叔叔也申请了，他就算有疑虑也消散了，搞不好还是因为姜叔叔比较想姜依，先申请的，他爸爸只是有样学样。
事实上有样学样的是姜依爸爸，当年因为许奶奶的病情，四个家长纷纷意识到家人之间陪伴的重要性，父母老去和孩子成长的速度都是惊人的，而人这一辈子陪伴家人的时间却是有限的。
光阴逝而不返，他们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亡羊补牢的的决定。
姜依觉得许期明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真相，因为许奶奶最后和他说，她的病情是他高三那年发现的，高三太重要了，所以大家都瞒着他，她希望他不要怪他们。
许奶奶都这么说了，姜依也就一直没告诉他，伯父伯母也是。
但她又觉得他可能猜到了，她的男朋友只是太迟钝，但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思维，从小时候吵架她就知道，不能等他反应过来后复盘，他能想起太多蛛丝马迹了。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这么多年来，大家也就心照不宣，一直没戳破。
姜依想，许期明一直以来还是有遗憾吧。
作为从小就有拯救世界的梦想的热血中二少年，在经历面对至亲的疾病却无能为力这件事后，他的梦想应该就碎了一半。
应该也是因为这无能为力，所以他才会在本科时就毫不犹豫地选择跟一个呼吸内科专业的导师。
现在的姜依面对许期明发来的信息，犹犹豫豫不知作何回复，她的男朋友，时隔多年又面临同样的无能为力，而且好像要面临更大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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