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页_残阳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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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页

  颜修直望着一行人离去,自然断定陈弼勚要宽容他,准许他离去,可时至今日,准许或者已经成不了宽恕,而是一种磨人的推拒。

  墙边还有堆积着的、黑色的腐叶,颜修受不住冷风,忽然觉得眼眶发疼,随即,连那牙根喉肉,也一并冰凉地疼痛了起来。

  冬夜凉风刺骨,深沉的云从白昼压进夜里,颜修在太医署与留班的人一同用饭,便着了月白色的兔毛褙子,向沧华园中去,西北角较其他园林开阔些,屋室建于灰色的高阶之上,此刻正一片漆黑,灯也灭着。

  临蛟台处,天宽地平,手可抚月。

  颜修至今未将崇城的景致看完,他拾级而上,走了许久,未见一人,因此,有些郁闷了,便猜想陈弼勚在使什么逗弄他的法子。

  到阶上的房前,才见那处有一人,他着粉金披风,发丝在风里绕动,拎着一只绘下龙样的灯笼。

  一旁再无别人。

  “这么冷的天,这么不找个暖处说事?”越到高处,风越放肆,颜修多年在扶汕惯了,着实消受不了这些。

  陈弼勚转头过来,灯笼的光成了一个纤薄的罩子,似乎要将二人护住。

  他说:“因为……”

  颜修顿时续接起中断不久的忧愁,因而深吸着气。

  他着实不想离开,至少今天是的,此刻是的。

  “因为临蛟台视野最宽,崇城尽在眼下,是看焰火的好地方。”陈弼勚说着话,便笑了起来。

  说完,他控制着渐渐平稳的表情,静看颜修。

  颜修鼻尖被冻得发麻,讶异地问他:“什么焰火?”

  “你与故土分别多日,”陈弼勚看向远处沉黑的天幕,说,“生辰也过得悄无声息,若不是昨夜遇到聂为,我至今也不知道;不知道送什么礼,你这个人又不爱收礼,那不如送你一场还不了的焰火啊。”

  陈弼勚话音未落,只听远处一声尖锐的鸣响,白色的火团从地到天,冲入夜幕里,炸成绚烂的红花,当即,再有尖锐的鸣声接连响起,黑色的天瞬间染上五彩火光。

  颜修仰头去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起什么,他双手扶上了手边的阑干。

  陈弼勚大声地问:“如何?好不好看?”

  “你不必铺张——”

  “生辰喜乐,事事如意。”

  颜修红着眼尾,将视线轻滑下来,他盯着陈弼勚的颊侧,抿嘴轻笑,眼底溢出了暖热的泉流,他吸着冰冷的鼻子,问:“你是否还有什么吩咐?”

  “有,”陈弼勚直转了身,贴近站着,火光闪动在他的面庞上,他说,“留下来。”

  颜修仍在笑。

  “留下来吧,侍御师,颜大人。”

  冬夜风不止,雪像焰火的碎屑,逐渐漫天飘落,二人入了室内,在暖榻上坐了,饮暖甜的米酒,陈弼勚斜倚着,闭了许久的眼睛,他像是在沉思。

  又似在睁眼的瞬间顿悟。

  他只是做了个决定,有些为难了,也似乎是恐惧和痛惜,他说:“颜大人,还有一事要问的。”

  “你说。”

  “你家住哪里?”

  “扶汕府。”

  “与谁学医修术?”

  “扶汕府春麒山,叶盛子。”

  “家业——”

  “有药局南浦堂。”

  “还有何亲人?”

  “父母在儿时故去,只留我与弟弟,一同长大。”

  “儿时是否在泱京生活过?”

  “不曾,没缘由撒谎。”

  话毕,醉了酒的颜修轻抬起泛红的眼皮,他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陈弼勚再闭上了眼睛,他吁气后,端正坐好了,就见颜修从榻那边爬了过来,在他身旁跪坐着,有些恭敬,而后又冒犯,揽紧了陈弼勚的背,将下巴搁在他肩上。

  “我气走了阿霁。”颜修咬着牙道。

  陈弼勚低声地问:“你为何要气她?”

  “昨夜,她为我备了酒菜,说要在我身边安稳下来,我不想答应,就没有答应。”

  此时,彻底不见了高傲冷淡的颜修,他更用劲地抱着陈弼勚的脊背,外衫的袖子也被皱在肘根处。

  陈弼勚转脸时,眼睛几乎要碰上他黑长的睫毛。

  淡酒气味悠长,与呼吸的热气熏在了一处。

  “为何不答应,你不是……不是喜欢她?”

  颜修立即大声辩驳:“没有!没有了,从此再没有了,因为……因为,不可言说。”

  酒中的世界,对颜修来说是灼热,再便是慌张,是勇气与言语飘忽;他就这样抱着陈弼勚的背,接着陷入了一整片不可取舍的暖热里。

  他觉得新鲜,也觉得安稳。

  陈弼勚低下了头,他任颜修这样抱着他,又在思虑方才对他家世的盘问,他再说:“你是泱京人,是时安堂颜漙与温素月之子,对吗?”

  “不是。”颜修闭着眼睛,答。

  “好。”陈弼勚抬起手,用指节蹭了蹭颜修发红的脸颊,他不自控地,又用了手心去摸。

  接着,说:“醉了就睡吧,我今夜信你。”

  [本回完]

  下回说

  临蛟台晨尽雪作水

  定真殿昏上纸成灰

  第25章第十一回[壹]

  临蛟台晨尽雪作水

  定真殿昏上纸成灰

  ——

  临蛟台一夜醉酒后,颜修睡得忘形了,当晨间清光在眼皮外抹开一片,他这才知觉天已经大亮。室内仍是暖热无风的,颜修睁眼后才觉察自己已经脱了全部外衣,只留下白色亮缎的中衣裤,他抬起略微浮肿的眼皮,见有人穿着朝服的里衣,一同在睡。

  闻风似一团浅色的绒线,从床尾滚来,再回身飞扑,被躺在暖榻外侧的陈弼勚接着,揽在了怀里。

  “早朝完了,你在这里睡得正香,毕大人下了朝见你不在,该问责朕了。”陈弼勚鼻尖上有从室外冻得的淡粉,说完话便悄声笑了,手上还在摸猫。

  颜修被人和墙壁挡着,似躺在了一个逼仄处,他一出声,发觉喉间干得厉害,因此抿着嘴顿咳,说:“陛下居然不学好的,给我灌酒。”

  陈弼勚身上是一件绣纹繁复的薄袍,淡金色,他手上掐着猫,侧身来躺,因而离颜修更近,说:“你自己喝得开心,朕可没灌过。”

  “昨夜喝酒时到底是怎样,你心里知道。”颜修生不起气了,佯装恼怒地去扯陈弼勚的耳尖,他一头乌丝未理,整个人慵懒不堪地躺着,恰与眼前人的龙袍束发不同。

  陈弼勚恬不知耻地逗他,受着耳朵上的疼痛,问:“你有没有跟毕大人告假?”

  “你为何不叫我!”颜修一手还在扯胸前的被子,眼睛也睁圆了,他沉声责问。

  “你睡得像猪一样,我清晨走时碰翻了桌上的花瓶,你都没醒来,”沉寂之后,陈弼勚又问,“吃什么?我让吩咐下去做新的。”

  “吃蒸烧麦和四方粽子。”

  “太少了,再点。”

  “核桃杏油兑牛乳。”

  “你倒会选好的。”陈弼勚叹道,随即便吩咐了内侍传下去。

  临蛟台少住人,因此,一切看着都整洁鲜亮,颜修起身半掀窗缝,任由冷气打在脖颈上面颊上,他向下望去,看见了这一片被白色覆盖的皇城。

  陈弼勚这时将猫放了,仍旧躺着,他扯了扯颜修的衣襟,道:“冷风进来了,快关上。”

  “那你去床上睡。”言语之外,颜修的神色里也是辩驳。

  他再躺下时,陈弼勚再轻笑起来,又略微怯懦地问:“昨夜的焰火,你喜欢不喜欢?”

  “什么焰火?”颜修开始唬人,刻作忘了,偏偏能叫陈弼勚相信,他皱起眉,也见眼前的人皱起了眉。

  “不会吧,你真的忘了……”陈弼勚将脸戳在枕头上。

  颜修抬起手往自己前额敲,佯装思考半晌,他抿了唇静默,说:“真的忘了。”

  陈弼勚睁着一双亮眼,像是将精明慎思都丢了,他轻易就信了颜修的话,因此愈发地颓丧起来。

  年纪不大的人慌了神,后来就是绝望,便顾着面子,因而去碰颜修的肩膀,有些粗暴地起身,将人逼进暖榻的角落里。

  “你怎么能忘,你知不知道崇城多少鸟都被吵醒了!”

  “小暴君。”颜修丝毫不怕他,在逼仄处躺好了,放在暖被外的手伸上来,往陈弼勚身上敲。

  刻意不使力又无愤怒驱使的拳法,再硬也像砸棉花,颜修终究没忍住笑,他手上的骨节发麻,在停下时轻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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